若成，
最大受益者自是世家大族。
**
倘若尝试失败。
无非是赢非一人承担后果。
无论如何，众人皆无损失。
历来变法者，皆是如此结局。
牺牲一人，造福天下！
变法？
正是！
在冯劫等人看来，赢非之策绝非寻常建议，而是足以改变大秦格局的变法之举。
若失败，不过折损些许兵力；
若成功，此法堪比商君耕战之策，将为大秦注入新的生机，令这战争巨兽再度驰骋疆场，开疆拓土，更攀高峰。
届时，大秦权贵皆可从中获利。
正因洞悉此理，冯劫率先表态，支持赢非。
章台宫内众人亦非愚钝，稍加思量，便纷纷附和。
“陛下，老臣以为四公子所言极是。我大秦吞并二周，扫灭诸侯，国力空前，自当承先贤之志，探索四方，开疆拓土，令日月所照，皆为秦土！”
“陛下，四公子此策，实乃为大秦指明前路，其志向之宏伟，臣深感钦佩……”
“陛下，老臣以为，四公子既有此雄心，我等自当全力支持……”
“臣附议……”
“……”
正如始皇帝所料。
章台宫内，无人反对赢非之言。
即便是昔日反对分封的丞相李斯，此刻亦默然不语。
而沉默，往往意味着默许。
当附议之声此起彼伏，众臣肃立，已然形成一股大势——
一股连始皇帝也不得不慎重权衡的大势。
赢非身旁的同伴们全都愣住了。
扶苏更是震惊得合不拢嘴。
他完全没料到，分封制还能这样操作。
更令人意外的是，如此大胆的提议竟能得到众多大臣的支持。
这简直匪夷所思。
此刻扶苏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
“这真是我那寡言少语的四弟？”
“该不会被人调包了吧？”
……
“准奏。”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异议，此事就交由李爱卿督办，尽快拟定具体方案。”
始皇帝平静地说道，目光转向丞相李斯。
虽然他心里已经认同赢非的建议，但如此重大的决策仍需反复推敲。
只有经过充分论证，才能决定是否推行。
对这个结果，赢非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这关乎大秦未来的国策。
若没有周密的规划，很可能动摇国本。
因此，即便始皇帝十分欣赏这个提议，仍要求李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完善。
至于何时实施，就要看李斯能否拿出令始皇帝满意的方案了。
始皇帝交代完李斯，转头看向赢非，威严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一丝赞许：”非儿的提议甚好，朕很欣慰。”
“不过最让朕欣赏的，是非儿的胆识和抱负，这两点颇有朕当年的风范，不愧是我赢氏血脉。你们兄弟都该向非儿看齐。”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赢非身侧的扶苏身上：”特别是扶苏，你身为长兄素有仁德之名，但有些事要看清本质，该多向非儿学着点，明白吗？”
突然被点名的扶苏怔在原地。
他仍沉浸在赢非那套离经判道的分封论里没缓过神，此刻又遭始皇这般严厉训诫，更觉手足无措。
这情形……
与诸位老师平日教导的截然不同。
好在扶苏并非愚钝之人。
眼见包括自己老师在内的满朝文武，都已赞同赢非”裂土封疆而共尊华夏”的主张，自然不会再螳臂当车般坚持原有政见。
当即恭谨应道：”儿臣谨记！”
“定当虚心向四弟求教！”
“善。”
始皇微微颔首，视线转向六子将闾：”小六，你呢？”
“禀父皇，儿臣也定当以四哥为榜样！”
猝不及防的被点名让将闾慌忙表态。此刻他早把来章台宫的本意抛到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赢非方才惊艳朝堂的表现。
始皇额角青筋微跳。
朕问的是这个吗？
朕在问你对分封制的见解！
不得不沉声提醒：”孤是问你，如何看待分封之制？”
分封制？
将闾这才如梦初醒。
可如今还能说什么？
他简直欲哭无泪——原本盘算着讨块封地建立属国，可赢非那番”贪祖宗之功”的论断，早把这条路堵死了啊。
他怎敢向父皇坦言，自己不过是想仰仗先祖荫庇，在大秦境内划地称王？
这念头万万说不得！
若真出口，不必始皇帝发话，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将闾绞尽脑汁，只得把准备好的说辞咽回肚里，支支吾吾道：”儿臣以为…四哥所言极是。赢氏子孙理当为大秦开疆拓土。儿臣愿请封于……”
话到此处，他喉头已然发紧。
东西南北想了个遍——东面是茫茫沧海，北境乃匈奴牧场，南疆早被赢非捷足先登，更兼瘴疠之地。情急之下，他忽然福至心灵：”儿臣愿领兵西征！只需三万精兵，定叫西戎尽归大秦！”
西戎确是个好去处。
当年秦国贫弱时，粮荒便去西戎夺，缺女人便去西戎抢，战马牛羊皆取自西戎。在秦人眼中，那片土地确是天赐宝地。直到东出函谷，才知中原之富庶。
都江堰的修建使蜀地成为粮仓，极大缓解了秦地的粮食压力，因此秦国对西戎那点微薄资源已看不上眼。
否则，西戎地区对秦国而言仍是一块宝地。
将闾不愿前往只有荒草的匈奴之地，也不想去人烟稀少的南越荒野。至于东边的海域，连成片的陆地都没有。
权衡之下，他认为西戎最为合适——虽然条件艰苦，但至少城池与人口俱全，远胜其他几处。在他看来，自己的选择比赢非挑的百越强得多。
这番话让始皇帝眉头直跳。
好小子！
他从未发现儿子们竟如此“出色”：一个要带五万兵打百越，另一个更夸张，三万人就敢征西戎。莫非他们以为这两地是纸糊的？
始皇帝懒得再听，挥手打断：“此事容后再议！”随即看向另两个儿子：“老八、老九，你们难道也想外封？”
八公子赢集从容应答：“儿臣愿效仿四哥、六哥为秦拓土，但自知年幼，既无治地之能，亦无领兵之才……”
赢集恭敬地向父皇请求：”恳请父皇为儿臣选派一位老师，教导领地治理与兵法韬略。待学有所成之时，儿臣愿自请封疆大秦边陲，为帝国开疆拓土。”
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
不仅巧妙利用年幼的优势避开了分封制的敏感话题，更在始皇帝心中塑造出少年老成、智勇双全的形象。相较六公子将闾的表现，赢集显然更胜一筹——从始皇帝眼中闪过的讶异便能看出。
不仅始皇帝感到意外，连赢非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十二岁的皇弟确实非同寻常。这番言论已远超寻常少年的机智应对，令人不禁怀疑：这真是十二岁的孩童？亦或是古代皇子教育的真实水准？莫非扶苏、赢高、将闾等人都是皇室教育中的特例？
赢非暗自思忖：为何前世史籍中未见赢集记载？是终生未能崭露头角，还是天妒英才早逝？越想越觉得此刻离开大秦实乃明智之举。
“儿臣与八哥想法相同。”九公子赢轩紧接着表态，”恳请父皇也为儿臣选派师长，教导治国用兵之道。待学业精进，愿 ** 镇守边陲，为帝国开疆拓土。”
这小机灵鬼的跟风之举，引得始皇帝淡淡吐出一个”可”字。 ** 喜怒不形于色，无人能窥其真实想法。
至此，六位公子皆已表明对分封制的态度。但因赢非的突然介入，这场议政已然偏离原有轨迹，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而去。
朝堂上的议题很快从”是否分封”转向了对赢非所提”外封诸侯而内尊王权”方案的细化讨论。
整个过程中，这位年轻公子始终是最耀眼的存在。他挥斥方遒，言辞犀利，神采飞扬间令满朝文武为之震撼。凭借出众的口才，他为大秦君臣勾勒出一幅令人神往的宏伟蓝图。
从”征伐聚财”到”利导万物”，从”碧海藏珍”到”草原山林的潜力”，甚至连荒漠的价值都被他阐述得淋漓尽致。这番论述让在座众人双目赤红，热血沸腾。若非尚存一丝理智，恐怕当场就要整军备战，驱使大秦铁骑横扫四方，将周边诸国的财富人口尽数掠取。
此刻的赢非仿佛汇聚了两千余年的智慧结晶，无数演说家、经济学家、地理学家的思想都通过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公子才学，远胜于斯啊！”当夕阳的余晖洒进章台宫时，向来以博学善辩著称的李斯也不得不心悦诚服地承认差距。就连素来不露声色的始皇帝都龙颜大悦，称赞道：”吾儿赢非，才具更胜韩非，实乃大秦之福。”
这般将赢非与韩非子相提并论的盛赞，足见他在这次廷辩中取得的压倒性胜利。若仅用”舌战群儒”来形容，反倒显得轻描淡写了。
赢非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作为经历过信息时代洗礼的辩论高手，在这尚未普及基础教育的古代朝堂上，他的每个观点都能引发轰动。渐渐地，满朝文武从最初的惊叹不已，到最后已然习以为常。
赢非的话被奉为圭臬。
始皇帝当即命人备下肉羹分赐群臣，欲与众臣彻夜聆听赢非讲学。
这般殊荣实属罕见。
所幸赢非尚存理智，知晓言谈分寸。
仅将论述范围限定于大秦对外开拓之策。
详述开疆拓土可获之利，及如何善用这些利益。
对现行律法、朝政等敏感话题皆避而不谈。
更未流露半分平等思想，或宣扬均田分地之说。
若真触及这些禁忌——
纵使他才华横溢，也难容于大秦朝堂。
故赢非常感，要实现心中抱负，尚有漫漫长路。
“唉，不知何时大秦能通水电气网商，吃上碗酸辣土豆粉。”
望着眼前寡淡无味，既无辣椒亦无香料的清水肉羹，赢非只觉满心怅然。
多怀念从前通水电、有网络、粮油充足、调料齐全的便利生活。
哪像如今——
铜鼎清水煮肉撒粗盐，竟算珍馐美味。
偏生此时尚未掌握精盐制法。
但凡加了盐的食物，总带着股难以言喻的涩苦。
苦！
当真苦极！
赢非只觉自己苦不堪言。
……
夜色渐深。
持续整日的朝会终告结束。
章台宫内众臣陆续散去。
唯剩始皇帝与赢非静立殿中，铜灯火影摇曳，将大殿映得通明如昼。
“你当真想好了要去越地？”
“以你今日展现的才能，留在咸阳，将来继承大秦帝位也未可知。”
沉默良久，嬴政目光深邃地开口，语气中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赢非今日所为，实在令他震撼。
这份惊艳，让这位 ** 既欣喜又不舍。
就像当年遇见韩非时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