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在桌上投下摇曳的光晕，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墙壁上。血腥气混合着草药苦涩的味道，在堂屋里弥漫不去。
李慕雪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目光时不时惊恐地瞟向那间安置着陌生女子的厢房，仿佛里面关着一头嗜血的猛兽。阿奕相对镇定一些，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看着胡笙清洗完手，又去检查了一下院门是否闩好，动作依旧从容，却无形中给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都去睡吧。”胡笙走回来，吹熄了油灯，只留下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发出的微弱红光，“天亮再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下达指令。
然而，谁又能睡得着？
阿奕和李慕雪各自回到房间，躺在床榻上，却是睁着眼睛，耳力变得异常敏锐，捕捉着院子里每一丝风吹草动，以及隔壁厢房里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黑暗中，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约莫凌晨时分，天色将明未明，最是晦暗的一刻。一声极轻微的、像是压抑着痛苦的闷哼，从隔壁厢房传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奕和胡笙房间的门，都被轻轻推开了。胡笙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屋，而阿奕则是披着外衣，手里下意识地握着一根平时用来顶门的木棍。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默契地走向那间厢房。
胡笙轻轻推开房门。
床上，那个冷艳女子已经醒了。她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躺卧的姿势，但那双眼睛已经睁开，在朦胧的晨光中，亮得惊人，像是雪地里盯上猎物的母狼，冰冷、警惕，充满了野性的攻击欲。她的右手，正紧紧握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奇特匕首，刀尖微微上扬，对准了门口的方向。
看到胡笙和阿奕，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评估和疑惑，但身体的戒备姿态没有丝毫放松。肩头的伤口显然在剧痛，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因为失血而干裂，但这一切都被她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了下去。
“你们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像刀锋刮过骨头，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这是哪里？”
问题与当初的阿奕如出一辙，但语气却天差地别。阿奕是茫然的脆弱，而她，是带着血腥气的审问。
“救你的人。”胡笙站在门口，没有靠近，语气平淡无波，“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女子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胡笙，在他平静的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判断出他暂时没有威胁。然后，她的目光转向阿奕，尤其是在阿奕手中那根可笑的木棍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随即移开。她又迅速扫视了一遍这个简陋的房间，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细节。
“我昏迷了多久？”她再开口，问题直接而高效。
“一夜。”胡笙回答。
女子尝试动了一下，肩头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又抬眼看向胡笙，眼神复杂：“你处理的？”
胡笙点了点头。
女子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她握着匕首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丝力道，但依旧没有放下。“谢谢。”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干巴巴的，毫无温度，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履行的程序。
“你记得自己是谁吗？为什么受伤？”阿奕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个女子身上的危险气息让她感到不安，她希望能了解更多。
女子的目光再次投向阿奕，这一次，带着明显的审视和疏离。“这不关你的事。”她冷冷地回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阿奕呼吸一窒，被这种毫不掩饰的排斥感噎住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发、发生什么事了？”是李慕雪，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壮着胆子过来了。当她看到床上那个已经醒来、眼神如刀的女子时，吓得差点叫出声，连忙躲到了阿奕的身后。
床上女子的目光扫过李慕雪，看到她脸上毫不作伪的惊恐和那副破损的眼镜，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中的评估意味更浓。这三个女人，一个神秘平静的男人，一个看似娇弱的眼镜妹，还有一个……拿着木棍、眼神里带着警惕和某种她熟悉的东西（或许是同类的气息？）的漂亮女人。这个组合，实在太奇怪了。
胡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终于再次开口：“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这里很偏僻，追兵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女子审视的眼神，“在你养好伤之前，可以留下。但这里的规矩是，安分。”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女子盯着胡笙，半晌，紧绷的身体似乎终于松懈了一点点。她收回了匕首，但依旧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夜凰。”她突然开口，报出了一个名字，不知是真名还是代号，“我叫夜凰。”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任何人，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但她的耳朵，却依旧敏锐地竖着，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声响。
胡笙不再多言，示意阿奕和李慕雪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照进堂屋。三个女人，三种截然不同的心情。阿奕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李慕雪充满了恐惧，而房间里的夜凰，则在闭目养神中，飞速地思考着脱身之计和评估着这个诡异环境的危险系数。
小小的山谷，因为第四个人的到来，尤其是夜凰这样一把出鞘的利刃，平衡被彻底打破。暗流，终于变成了可见的漩涡。
——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