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珍坐在桌子边，手里捏着半截铅笔，面前摊开一张草纸。她眯着眼睛，嘴里小声念叨着，一笔一划地写着老二建华的结婚开销。 “彩礼钱，120块，跟老大一样……”
她顿了顿，想起大儿媳刘芳芳那双精明的眼睛。老大结婚，彩礼就是120，要是这次给多了，大儿媳知道准得闹腾。她咬了咬铅笔头，又添上一行：“上海牌手表，两只，120块。”家里已经有自行车和缝纫机了，收音机也是去年才买的，不用再添。可手表得买新的，总不能叫新媳妇戴旧的。
“双人床，50块；新衣柜，80块；梳妆台，40块……”
她叹了口气。房子小，建华和晓兰结婚得住家里，等一年后才能申请单位房。她得把西屋收拾出来，刷遍白灰，再打张新床，好歹让小两口有个自己的窝。 “食堂办6桌，一桌15块，烟酒另算……”她盘算着，婚宴不能太寒酸，红烧肉、鱼、鸡蛋都得有，烟酒也得备上，不能让亲家觉得怠慢。
“建华一套中山装，25块；晓兰两身衣裳，30块……”
她犹豫了一下，又划掉“30”，改成“45”。新媳妇过门，总得穿得体面些，一身红的结婚穿，另一身日常换洗。
算完账，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这一趟下来，少说也得600多块。二儿子的婚事不能马虎。“妈，算好了没？”建华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单位发的结婚证明。
杨秀珍笑到：“算好了，该置办的都齐了，你就安心等着办事儿吧。” 建华憨厚地笑笑，转身出去了。杨秀珍望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又盘算起来——
得赶紧找木匠打床，布票还差两张，得找隔壁李婶换点……
还有，得跟大儿子打电话透个气，别让她觉得偏心了老二……
屋外，夕阳西沉，胡同里传来邻居家收音机的声音，正播着革命歌曲。杨秀珍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不存在的灰，朝厨房走去。
杨秀珍刚把算账的草纸塞进箱子，忽然想起什么，又急忙掀开箱盖，从最底下摸出一封信。那是大儿子建国上个月从部队寄来的，信上说今年可能能休探亲假。
要是建国能带着芳芳和小军回来就好了……”
她摩挲着信纸，眼前浮现出大孙子虎子圆嘟嘟的小脸。上次见还是刚出生，她去部队伺候月子，现在该有三岁了。她盘算着，要是老大一家能回来，得提前准备：
“西屋给建华当新房，建国他们回来得住东屋……”
得把东屋的房间清一清。红英可以跟她睡。正想着，外头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妈，我回来了。”小女儿红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几分疲惫。杨秀珍赶紧把信塞回箱子，整了整衣襟迎出去。
红英拎着菜篮子，额头上沁着汗珠。她刚下班，顺道去了趟菜站。
“闺女啊，累了吧？快歇会儿。”杨秀珍接过篮子，高兴地说：”一会妈给你做好吃的，等你二哥结完婚，下一个妈就要操心你啦……”
红英擦汗的手顿了顿，脸瞬间红了：”妈，我还早。”
杨秀珍笑看了闺女一眼，趁机说：”也不小了，对了你大哥来信说今年可能能休假？要是能回来，正好赶上建华办事儿，多热闹。” 红英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可不是嘛！”杨秀珍眉开眼笑，”我这就去供销社看看，能不能换点肉票，等他们回来……”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邮递员老张在院门口喊：”杨婶子，电报！”
杨秀珍心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电报是建国打来的，就一行字：”批准休假，月底到，”她捧着电报，杨秀珍开心笑了起来。
她望着院子里晾晒的被单在夕阳下轻轻飘动，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得赶紧给木匠送木料去，西屋的白灰明天就得刷，建国一家回来前要把东屋收拾出来……
厨房里，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杨秀珍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对闺女说： “今儿个高兴，晚上咱们包饺子！” 收音机里，革命歌曲正好播到尾声，取而代之的是欢快的《东方红》。胡同里，不知谁家飘来了炒菜的香气，混合着初夏傍晚特有的暖风，让人心里踏实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