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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苏沐站在张府的角楼上,指尖划过粗糙的木栏。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将颍川郡的轮廓晕染得模糊。远处郡府的方向灯火通明,那是李嵩的“临时居所”,张平此刻就被囚在那里——名为“问话”,实则形同软禁。

子默传回消息,李嵩这两日动作频频,一面让人彻查张府的账簿,一面派亲兵接管了城郊的粮仓,明摆着是想趁机吞掉张府的产业。更棘手的是,墨家探得秦军先锋已过韩境,三日之内便会抵达颍川,李嵩竟想借着“犒劳秦军”的名义,将张府的商铺、田契作为“献礼”献出去,彻底断了张平的后路。

“姑娘,这是城西的地形图。”子默的声音带着疲惫,将一卷羊皮纸递上来。纸上用朱砂标注着郡府的位置,周围的街巷、河道、高墙都画得分明,旁边还密密麻麻写着注脚——“西巷窄,仅容两人并行”“南河水位今日涨三尺”“郡府后墙为夯土所筑,雨后易塌”。

苏沐指尖点在“郡府后墙”的位置,眸光微亮:“李嵩的亲兵,是不是多驻扎在前院?”

“是。”子默点头,“探得他把八成兵力都放在前门和侧门,后墙只留了两个哨兵,他觉得那边是死路——后墙外是南河,这几日水涨,根本没人能从水里过。”

“没人能过?”苏沐轻笑一声,指尖沿着南河的流向划了道弧线,“水涨,才好做文章。”

她俯身在图上圈了三个点:西巷、南河渡口、郡府粮仓后的矮墙。“子默,你让人去办三件事。”她语速极快,声音却稳得像钉在地上的桩,“一是找二十个熟悉水性的渔家子弟,要会用‘空心芦苇管’换气的;二是备五十捆浸了油的柴草,今夜三更堆在西巷;三是让墨家的人盯着粮仓,等我信号,烧了它。”

子默瞳孔一缩:“烧粮仓?那是颍川郡的存粮,烧了百姓会……”

“不烧干净,李嵩怎么会乱?”苏沐抬眼看向郡府的方向,夜色在她眼中沉淀出冷光,“他不是想拿张府的产业讨好秦军吗?我就让他连讨好的本钱都没有。”

子默看着她指尖下的地形图,忽然懂了。这哪里是画图,分明是在布阵——用街巷的窄逼做陷阱,用涨水的河道做退路,用粮仓的火做幌子,一环套一环,全是以地形为饵,等着李嵩往里钻。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西巷率先起了动静。

浸了油的柴草被火折子点着时,“轰”的一声腾起半人高的火苗。风往郡府的方向吹,浓烟卷着火星子扑过去,像条火舌舔着夜空。李嵩的亲兵果然慌了神,前院的人听到动静,下意识往西侧涌,前门的守卫瞬间少了近半。

“大人!西巷着火了!要不要派兵去灭?”亲卫队长慌慌张张冲进李嵩的书房。

李嵩正拿着张府的田契得意,闻言皱眉:“慌什么!不过是条窄巷子,烧不起来!守住前门,别让人趁乱闯进来!”他算盘打得精,认定是张府的余党在闹事,想调虎离山,偏不上当。

可他没算到,“余党”根本没打前门的主意。

南河渡口,二十个渔家子弟早衔着芦苇管潜进水里。涨水的河道虽急,却正好能掩住水声。他们身上绑着轻质的木板,借着夜色和水流的推力,悄无声息地摸到郡府后墙下。

两个哨兵正踮脚往西侧看火,冷不防后颈一麻,被人用湿布捂住嘴拖进水里,转瞬就被顺流带远。

苏沐此刻正蹲在粮仓后的矮墙下。这处墙比别处矮三尺,是她白天借着“查看粮仓”的名义踩好的点。墙后堆着几捆刚割的麦秸,是早就备好的“垫脚砖”。她听着西巷方向的喧嚣,又看了眼南河的水面——那里波纹微动,像有鱼群游过,是渔家子弟得手的信号。

“动手。”她对身后的墨家弟子点头。

几个黑影如狸猫般窜上矮墙,将早已备好的“引子”——捆着硫磺的麻绳,甩进粮仓。硫磺遇潮放热,很快就引着了干燥的谷壳。这火起得慢,却带着股呛人的烟,等守卫发现时,浓烟已堵了粮仓的门,根本扑不灭。

“粮仓着火了!”凄厉的叫喊声划破夜空,比西巷的火更让人恐慌。民以食为天,没了粮,别说犒劳秦军,整个颍川郡都可能炸锅。

李嵩这下坐不住了,猛地拍桌:“废物!都去救火!留一小队守着张平!”

亲卫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往粮仓跑,前门瞬间空了大半。苏沐趁机从矮墙翻进去,贴着墙根往关押张平的偏院摸——这路线是她从地形图上扒拉出来的“盲区”,正好在两座厢房的夹角,巡逻兵走不到。

偏院的门只上了道虚锁。苏沐推开门时,张平正坐在桌前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猛地睁眼,看到是她,眼底的惊涛骇浪几乎要溢出来:“你怎么来了?快走!”

“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苏沐扔给他一件亲兵的衣服,“换上。子默在南河渡口备了船,过了河就是墨家的据点。”

张平按住她的手,声音发紧:“李嵩肯定有后手,这是陷阱……”

“是陷阱,也是活路。”苏沐指了指窗外,“他的人都去救火了,后墙的哨兵被解决了,南河水涨,正好能掩住船声。这是唯一的机会,再等下去,秦军来了,谁也救不了你。”

她的指尖因紧张泛白,却死死按着张平的胳膊,目光亮得像落了星子:“地形图我看过十遍,每一步都算好了。信我。”

张平看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多年前,这丫头刚被领进府时,也是这样睁着眼睛说“先生信我,这道算术题我没算错”。那时她才十岁,如今眉眼长开了,那份笃定却半点没变。

***郡府的火光映红了半条街,粮仓的烟裹着焦糊味往天上冲。李嵩站在门口跳脚大骂,忽然瞥见亲卫队长跑回来,脸色惨白:“大人!不好了!偏院空了!张平不见了!”

“什么?”李嵩踉跄一步,指着后墙的方向,“去那边追!他肯定从后墙跑了!”

亲卫们呼啦啦往南河跑,却见水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只水鸟被惊起。有人指着远处的芦苇荡:“是不是躲在那里面?”

李嵩眼睛一红,拔剑就往水边冲:“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可他没注意,自己脚下的青石板湿滑——南河涨水,早把这处的地基泡软了。往前冲时,脚下忽然一陷,整个人“扑通”摔在泥里,溅了满身的污水。

“大人!”亲卫们慌忙去扶,乱成一团。

而此时,南河中央的芦苇荡里,一条小船正悄无声息地划过。张平坐在船尾,看着岸上的混乱,忽然问苏沐:“你怎么知道后墙的地基会塌?”

苏沐望着远处粮仓的火光,轻声道:“地形图上写了,‘郡府周遭地势低洼,雨后夯土易松’。这几日天天下雨,不塌才怪。”

她指尖划过船板上的水痕,像在抚摸那张被翻烂了的羊皮纸。所谓地形为饵,不过是把每一寸土地的脾气摸透了,再顺着它的性子,布一个让对手不得不跳的局。

船渐渐划入芦苇深处,身后的火光与喧嚣都被挡在外面,只剩下水声潺潺,像在为这场以地为饵的博弈,轻轻收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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