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红袖独自走回闺房,吹了一夜寒风,又经历了激烈的事后,早晨便开始恶寒发高热。
然而没给她休息的机会,苏嬷嬷便来了。
“从今日起,你便去洗衣房做事。”
红袖脸色一变,“洗衣房?”
昨夜,她向萧绝谋求的差事明明是库房的差事。
王府奴仆的卖身契通常由库房保管。她主动申请调去库房当差,一是为取回自己的卖身契,二也是因库房差事清闲。
洗衣房却截然相反,整个王府里最苦、最卑贱的差事全落在这儿。
萧绝够狠心,将她打发到洗衣房,跟直接把人按进泥里没两样。
通房丫鬟遭这待遇,和被打入冷宫没有区别。
红袖发着高热,仍强撑着去洗衣房报到。
直到亲眼看见堆积如山的脏衣与冰冷的搓衣板,她才懂什么是真正的为奴为婢。
洗衣房的管事嬷嬷名叫翠竹,生得一张胖圆脸,膀大腰圆的身段,走起路来浑身的肉都在颤。
对方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容,一进门目光就死死钉在红袖身上,问东问西全是打听她为何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红袖作为萧绝身边第一个通房,连王府上下都曾暗自揣测她会晋升为侍妾,命好甚至有望成为侧妃。谁承想短短两年光景,竟被撵去洗衣房干那些腌臜粗活。
红袖什么都不肯说,翠竹也没了耐心,随手一指便让红袖洗了那盆堆得最高的脏衣。
红袖不顾旁人目光,专心搓洗脏衣,每件衣服都被她当成萧绝,狠狠按在搓衣板上揉 搓。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开王府的,也没想跟洗衣房的人打交道。
能将卖身契偷回来是最好,偷不回来,她大不了带着姐姐一起逃跑,找个没人的地方隐世。
洗衣房里衣物堆积,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没人理睬红袖。她头晕得厉害,便放慢动作,躲在角落闭着眼继续洗。
砰一声巨响,身边又多了一大盆脏衣。
红袖皱起眉头,“嬷嬷,这些衣裳我还没洗完呢。”
翠竹冷笑,“洗衣房规矩——每人每天五大盆。洗不完,没饭吃。”
红袖看着堆成山的脏衣,不敢再明目张胆偷懒,把衣服快速过一遍水,看似洗过,实则省了不少功夫。
哪怕如此取巧,红袖还是最后一个离开洗衣房去吃饭的婢女。
红袖跟在萧绝身边,从没吃过冷饭,更没吃过只有白米饭的饭。
最后一个吃饭的人,连配菜没资格拥有。
第二天,红袖高热未退,手上新起的水泡疼痛难忍。
翠竹嬷嬷嫌她洗的衣服不干净,打发她去各个院落搬脏衣。
王府很大,院落和院落之间距离很远。
正午的阳光灼烤着大地,红袖一趟又一趟地抱着脏衣服穿梭在院落与洗衣房之间,没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
有些小厮的脏衣散发出浓重汗臭,熏得红袖几度眼前发黑,她咬紧嘴唇才没晕过去。
“王爷,东苑已修葺妥当,随时可供大婚使用。”
“嗯。”
极轻的一声落在耳中。
红袖瞳孔微缩,整个人如遭电击般猛地一颤,连手中攥着的脏衣都险些滑落。
她昂首望过去。
回廊上,男人一袭墨色蟒袍勾勒出矜贵轮廓,面容冷峻。数名奴仆垂首紧随其后,管家亦步亦趋,一行人如墨色潮水般缓缓漫过青石板。
是萧绝。
果然时运不济时,连喉间咽下的凉水都似梗着冰渣,扎得人生疼。
红袖本能地攥紧手上的脏衣,未经思索便转身往回跑。
她或许早已习惯冷眼,但骨子里的自尊像根刺——她不想让萧绝看她的笑话。
偏巧最近诸事不顺,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
她刚跑出去几步,脚下绊到了石头,整个人往前扑。
顷刻间,脏衣服撒了一地,红袖半个人倒在那些脏衣中间。
周围都是惊呼的声音,夹杂着嘲讽的声响,一片混乱。
“红袖?”
红袖不用抬头,立刻就认出了苏嬷嬷的声音。
一片嘈杂中,唯有那沉稳的脚步声异常清晰,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单独对她展示高贵。
她仿佛看见萧绝眼中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刀刀剜过尊严。
他心里八成在冷笑,骂她不过是个连端茶倒水都做不好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