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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季西风推开那家名为“清源”的老茶馆斑驳的木门时,一股陈年茶叶与老旧木器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糊着宣纸的雕花木窗,在布满划痕的青砖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茶馆里客人寥寥,只有一个穿着汗衫的老头在角落打着瞌睡,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放着听不懂的地方戏。

他按照指示,走向最里面一个被竹帘半掩着的隔间。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竹帘,他停顿了一瞬,深吸一口气,才将其撩开。

隔间里,一个干瘦、头发花白的老人局促地坐在硬木圈椅里,双手紧紧捧着一个搪瓷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与警惕,像一只受尽惊吓的兔子。正是李国明。

“李工。”季西风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刻意放得平缓。

李国明嘴唇哆嗦着,上下打量他,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又像是在衡量风险。“你……你就是季西风?”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是我。”季西风看着他,“您约我见面,想说什么?”

李国明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神经质地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探头从竹帘缝隙往外看了看,才缩回身子,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你……你真的能保证我和我家人的安全?还有……钱……”

“我以个人名誉和全部身家担保。”季西风目光沉静,直视着他,“只要您说出当年的真相,钱会立刻到账,新的身份和去处的安排,我的人会全程负责,确保万无一失。”

李国明似乎被他的眼神镇住,或者说,是被那“全部身家”的承诺和看似可靠的安排打动了几分。他咽了口唾沫,捧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当年……‘翠湖园’项目的审计……”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最初的底稿……是没问题的。宋局……宋国诚那个人,虽然要求严,但账目上,经得起查。”

季西风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

“可是……可是后来,快要出最终报告的时候,上面……上面有人打了招呼……”李国明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要求我们……必须‘调整’几个关键数据,特别是那笔最大的苗木采购款和土方工程款……要做出资金流向不明,疑似被个人挪用的迹象……”

“上面是谁?”季西风追问,声音不由自主地绷紧。

“是……是当时分管这块的……陈永康,陈副局长。”李国明说完这个名字,像是耗尽了力气,瘫软在椅子里,大口喘着气,“他……他亲自来找的我,说这是……是更上面的意思,必须办。还说……如果我不照做,就不只是丢工作那么简单……我老婆身体不好,孩子还在上学,我……我没办法啊!”

陈永康!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和宋晚正在追查的城西旧案是同一个人!

“更上面的意思?”季西风捕捉到这个关键词,“陈永康有没有暗示,或者明说,这个‘更上面’指的是谁?”

李国明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恐惧:“他没明说,但……但那态度,那语气……我听得出来,是他绝对惹不起的人。他当时还说了句……说‘季先生不喜欢节外生枝’……”

季先生!

虽然依旧是间接证据,但这无疑是迄今为止,最接近季成刚的一次!

季西风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又沸腾。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最初的审计底稿,还在吗?”

李国明苦涩地摇头:“被他们拿走了……销毁了。他们做事……很干净。”

唯一的直接物证没有了。季西风心底一沉。但他还有李国明这个活证据,以及他刚刚提到的——陈永康。

“李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季西风看着他苍老恐惧的脸,语气缓和了些,“安排今晚就走,我会让人联系你。以后……好好生活。”

离开茶馆时,季西风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要面对的,是何等庞大而冷酷的机器。

几乎是同一时间,宋晚正坐在一辆颠簸的旧吉普车里,行驶在通往陈永康老家的崎岖山路上。

山路窄而险,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司机是林修文托关系找的本地人,技术娴熟,但每一次转弯,车轮碾过松动的碎石,都让宋晚的心悬到嗓子眼。

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贫瘠而苍凉的山景,很难想象,当年那个在建设系统里也算是一号人物的陈永康,会选择回到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度过晚年。是忏悔?是逃避?还是……迫不得已?

经过近四个小时的颠簸,吉普车终于在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小山村口停下。

在村支书的带领下,宋晚来到了村尾一栋最破旧的土坯房前。院子篱笆歪斜,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村支书喊了一声:“老陈头,有城里来的老板看你来了!”

咳嗽声停了片刻,然后,一个佝偻、瘦削得像一根枯柴的身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二十岁,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老人斑,眼神浑浊而麻木,只有在看到衣着光鲜的宋晚时,才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警惕与……厌恶。

“陈副局长?”宋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老人,陈永康,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发出一声嗤笑,带着浓重的痰音:“副局长?早没了!这里只有等死的老陈头!你找错人了!”

他说着就要关门。

宋晚上前一步,抵住门,直视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开门见山:“我叫宋晚。宋国诚是我父亲。”

陈永康的动作猛地僵住,握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恐惧、怨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他死死地盯着宋晚,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她父亲的影子。

“你……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歇斯底里的意味,“滚!给我滚!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您儿子的事。”宋晚没有退缩,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他撞人欠下的债,我可以帮他还清。只要您告诉我,当年在‘翠湖园’项目上,是谁指使您篡改审计结论,陷害我父亲?还有,更早的城西化工厂地块塌陷事件,那份掩盖真相的报告,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听到“城西化工厂”几个字,陈永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比听到宋国诚的名字反应更加剧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倚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回忆。

“冤孽……都是冤孽啊……”他喃喃自语,老泪纵横,“走……你走……那些事……沾上了……就甩不脱了……会死人的……”

他的恐惧是如此真实,如此深刻,让宋晚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看得出,陈永康知道的,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还要黑暗。

“告诉我真相,我帮您儿子解决麻烦,您也可以求得内心的安宁。”宋晚放软了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我父亲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陈永康只是摇头,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反复念叨着:“不能说……说了都得死……季……季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季家!

他终于提到了这两个字!

虽然依旧没有指名道姓,但这几乎是李国明证词的相互印证!

宋晚还想再问,陈永康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将她推出门外,重重地关上了木门,任她如何敲打,里面只剩下压抑的、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和呜咽声。

山风呼啸着穿过破败的村落,带着刺骨的寒意。

宋晚站在那扇紧闭的木门前,知道今天恐怕无法得到更多了。但“季家”这两个字,以及陈永康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经告诉了她很多。

她拿出手机,给林修文发了一条信息:

“修文,安排人,尽快帮陈永康的儿子解决债务问题。另外,想办法拿到当年城西化工厂地块塌陷事件的原始调查报告,以及……所有与陈永康和季成刚、张宏远在那个时间点前后的往来记录,无论多隐蔽,都要挖出来。”

风从山谷深处吹来,带着泥土和衰草的气息。

茶馆里的间接指认,山路尽头的恐惧呐喊。

两条线索,在两个不同的空间,几乎同时,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季西风和宋晚,如同行走在一条黑暗隧道两端的旅人,虽然还未相遇,却已经能感觉到,从另一端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和……那即将破土而出的、血淋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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