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王氏带着江琰,以及一众仆从,登上了前往杭州的客船。
此次行程短了许多,江琰似乎也适应了舟船。
又或是心中对即将面对之事百感交集,竟未再觉不适。
船行顺遂,第二日晌午,便抵达了繁华更胜苏州几分的杭州城。
码头上人头攒动,西湖的潋滟水光仿佛已透过空气浸润而来。
刚在预定好的清雅客栈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哗。
下人来报,是京城忠勇侯府送聘礼的队伍到了!
只见客栈院中,整整齐齐摆开了几十口沉甸甸的朱漆箱笼,上面都贴着大红喜字。
带队的侯府老管事风尘仆仆,上前给王氏和江琰磕头请安,递上了厚厚的礼单。
“二夫人,五公子,按侯爷和夫人的吩咐,聘礼都在此了,请二夫人过目。”
王氏接过礼单,仔细翻阅起来。
只见上面罗列着:云锦蜀缎各二十匹、赤金头面两套、白玉如意一对、翡翠手镯四对、各色珠宝首饰一匣、名家字画两幅、以及纹银千两等等……
林林总总,价值不菲,既显侯府富贵,又不失文雅体面。
王氏边看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大哥大嫂真是费心了,样样都考量得周全。李管事,一路辛苦,带大家先下去好生歇着,这些箱笼且先妥善看管好。”
“是,二夫人!”李管事领命而去。
王氏又对江琰道:
“琰哥儿,你也看看。这些都是你的聘礼,代表着我们江家的脸面和对苏家的重视。”语气中带着一丝教导的意味。
江琰依言看了看礼单,心中感慨,拱手道:
“侄儿明白,有劳二婶辛苦操持。”
五月十一,用过早饭后,王氏精心打扮,带着江琰,乘马车前往苏府。
苏家作为杭州巨贾,又是皇商。
府邸坐落于西湖畔最佳地段,亭台楼阁,富丽堂皇却不失雅致,处处透着百年积累的底蕴。
因着前两日也已经收到拜帖,忠勇侯府二夫人携未来姑爷来访。
苏家上下自然不敢怠慢,早早便派遣苏家长孙苏文轩在府门前等候。
待马车一到,便恭敬地将二人引入一处布局十分精美的花厅。
花厅内,出面接待的是苏家大夫人林氏和旁支的一名妇人。
苏晚意幼年丧母,之后父亲也没有续弦,后院之事交由他的一名宠妾打理。
双方女眷见面,自是一番寒暄。
王氏代表江家表达了问候和提前道贺及笄之喜之意,言辞得体,滴水不漏。
大夫人林氏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笑着应酬,厅内气氛颇为融洽。
叙话片刻后,大夫人林氏便笑着对一旁的长子道:
“文轩,你去前头回禀一声,就说江公子来了,问问老太爷他们忙完了没有。”
苏文轩拱手告退,林氏转而笑着对王氏和江琰解释道:
“老太爷和伯庸、仲平他们早就在念叨了,说是一定要见见江公子。只是方才前头有些俗务缠身,还望勿怪。”
王氏忙笑道:“夫人太客气了,琰哥儿身为晚辈,理当如此。”
很快,苏文轩去而复返,说是苏老太爷请江公子到前院喝茶。
闻言,王氏叮嘱道:“琰哥儿,待会儿见了苏老太爷和两位叔伯,定要恭敬知礼。”
“侄儿明白。”
江琰恭声应道,随即向两位夫人行礼告退,跟着苏文轩离开了花厅。
穿过数重庭院,来到一处更为幽静宽敞的院落,便是苏老爷子的外书房所在。
此处虽算不上精雕细琢,却更显轩敞大气,隐隐能闻到墨香与茶香混合的气息。
苏文轩在门外通报:“祖父,江公子到了。”
“快请进。”里面传来一道洪亮而略显苍老的声音。
江琰整了整衣袍,沉稳步入书房。
只见书房内陈设古朴大气,四壁皆是书架,墙上挂着山水古画。
主位书案后,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目光锐利的七旬老者,须发皆白,不怒自威,正是苏家定海神针苏昌柏老爷子。
左下首坐着一位年近五旬、气质沉稳精明的男子,应是苏家长子苏伯庸。
右下首那位年纪稍轻、眉眼间带着几分风流跳脱之气、穿着也更显华丽的,便是苏晚意的父亲,苏家二爷苏仲平。
想到前世也听闻过几桩苏仲平的风流韵事,内心便暗暗对这个老丈人有些无语。
不过他保持面上谦逊,上前几步依礼深深一揖:“晚辈江琰,拜见苏老太爷,拜见苏大伯,拜见苏二叔。”
苏老爷子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见他行礼规范,姿态沉稳,面容俊秀且眼神清澈,并无传闻中的浮浪之气。
心中先就有了两分好感,抬手道:“不必多礼。快坐。李管家,给江公子上茶。”
江琰谢过,挨着苏仲平下首落座。
苏老爷子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与感慨:
“像,眉眼间倒有几分你祖父当年的影子……唉,可惜他走得早,未能亲眼见到你长大成人。”
江琰神色一黯,语气沉静而带着怀念:
“晚辈亦常憾未能多承欢祖父膝下,多聆听教诲。常听家父提及,祖父生前最念与老太爷您西湖泛舟、畅谈天下的往事。”
这话勾起了苏昌柏的回忆,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唏嘘道:
“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你祖父虽是文官,却是性情中人,豪爽仗义!看到你如今这般……很好,很好。”
他话到嘴边,将“与京中传言的顽劣形象截然不同”咽了回去,转为赞许。
苏伯庸此时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试探:
“听闻贤侄近日已通过院试,取得了生员功名?年纪轻轻,有此进益,实属难得。”
身为商人,他更关注实际能力与前途。
江琰谦逊道:
“苏大伯谬赞。晚辈愚钝,不过是侥幸得中,名次亦不靠前,实不足道。学问之道深广,晚辈初窥门径,日后还需潜心向学,方不负长辈期望。”
苏仲平则更随性些,笑着插话,目光中带着探究:
“功名要紧,但年轻人也别读成书呆子。听闻你昨日便到了杭州?可去西湖边逛过了?我们杭州景色比之汴京如何?”
江琰从容应答:
“昨日随二婶抵达后,只在客栈安顿,未曾外出。然一路行来,江南水乡之秀美灵动的确与汴京之恢弘大气迥异,各有千秋。晚辈对西湖盛景心向往之,正想日后得暇好好领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