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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永新城地处北方,离首都不远。冬日的雪总是洋洋洒洒,覆盖了大地,不仅压下了空气中的病菌,也暂时掩盖了城市角落里那些不为人知的腌臜。

外面雪下得正紧,来喜爹担心大雪把屋顶压塌,便带着三个儿子,拿着长长的竹竿,小心翼翼地滑动屋顶上的积雪,让它们一层层落下来。柴棚的顶子也得清理。

今年家里捡的柴火不少,又添置了些,足够冬天烧了。来喜系统仓库里的柴火也早被她找机会混了进来,因此家里的柴火格外充裕。

隔壁的钱老头听见动静,穿戴严实地走了出来:“老大,帮爹这边房顶的雪也清一清吧。今年雪大,这老房顶怕受不住。老二那懒骨头是指望不上的,我老头子也不中用了,唉!”

来喜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老头子又在装可怜,可也没法子。就算是普通邻居开口相求也不能拒绝,何况是亲爹。

这年头人情厚道,邻里亲戚间都讲究互相帮衬。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家有事时,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像钱二叔那样懒得出奇的,才是真没人愿意搭理。

大富和大有拿着长竹竿来到二叔家,利索地把屋顶的雪扒拉下来。钱老太太不知足,又吩咐道:“你俩看看,你二叔家这一院子的雪还没扫呢。大富,你带着大有把院子雪扫成一堆,要不出门一趟鞋都得湿透。”

大富比弟弟们心眼多,知道不能直接顶撞老人,落人口实,但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便对钱老太太说:“奶,我们先回去了。家里房顶的雪还没清理完,我们是抽空过来帮忙的。这天雪大地滑,您和我爷没事就别出门了,小心冻着。”

没等钱老太太再开口,他就拉着二弟出了门。钱老太太在屋里气得对老头子抱怨:“老大家这几个小子咋也这么懒?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多干点活能累着?”

钱老头装着旱烟袋,眼皮都没抬:“再懒还能有老二和他媳妇懒?你看看都几点了,还在炕上挺尸呢!咱家金蛋都起来了,这俩懒货还没动静!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跟老二过,一点福没享到,光替他们操心了!”

钱老太太没好气地说:“你舍得金蛋啊?跟老大家一起过,金蛋咋办?再说钱和房子不都成老大家的了?老二怎么办?”

钱老头不吭声了。他们偏心老二和小孙子金蛋,这是没法改变的事。难道还能带着小孙子跟老大家一起过?蔡三娘那厉害的,怕是能把金蛋顺着墙头扔出去。

钱老头不吭声后,钱老太太心里的火气没处撒,便对着家里的两个丫头发脾气:“春花、冬月,你们两个遭瘟的,赶紧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别躲在屋里偷懒!”

春花和冬月住的屋子,是钱二叔卧室里隔出来的一个小隔间,里面有个从前住户留下的小炕,不然她俩连睡的地方都没有。春花出来说:“爷、奶,冬月昨晚发烧,到现在还没好利索,让她歇歇吧,我自己能扫雪。”

钱老太太虽重男轻女,总让俩丫头干活,但也没想着让孩子真有个好歹,再过几年都能嫁人换彩礼了。可家里实在缺劳力,老二和李大花一对懒货,她和老头子肯定不能干,那受压榨的只能是这两个丫头了。

钱老太太嘀咕了一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摔摔打打地对着屋外的春花说:“用姜和葱白给冬月煮碗水,趁热喝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春花听了,心里一喜,喝点姜水发发汗,冬月也能好受点,大冬天生病是真遭罪:“谢谢奶,我这就去煮。”

钱老太太摇摇头,抄起个笤帚就往二儿子屋里走,嘴里不停地咒骂:“李大花你个缺德玩意儿,一天就知道睡觉!你是猪啊?懒死你得了!”

进屋后,她照着还在被窝里的李大花就是一顿笤帚疙瘩。

冬月喝了春花煮的姜葱白汤,捂在被子里发了阵汗,这会儿烧已经退了大半,脸色也好看了些,正靠在炕头看着春花扫雪的背影发呆。

李大花正做梦吃烧鸡呢,只觉得身上一阵疼,一下子惊醒了:“娘!你干啥?怎么还打人呢?”

钱二叔也醒了,不高兴地说:“娘,你干啥?睡个觉也不消停。”

钱老太太看着这个窝囊儿子也来气:“我跟你爹不跟你们一起过了!等明儿个你们上班,我就去找你们领导,重新写分家条子!”

钱二叔这下彻底吓醒了,赶紧赔着笑脸说:“娘,你说啥呢?我还要给你们养老呢!”

钱老太太撇嘴:“是我和你爹伺候你跟你媳妇吧!这都几点了,还赖在炕上?外面的雪不扫,饭也不做,俩丫头病着也不管!我可不跟你们受这罪了!你娶的这是媳妇吗?是个祖宗吧!”

钱二叔也知道爹娘跟着自己没享到福,多少还有点孝心:“娘,你别生气。以后家里的事都让大花张罗,你就安心享福。”

“我呸!我享啥福了?我这就是受苦的命啊!”钱老太太说着,还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扭头回自己屋了,笤帚却没拿走。

钱二叔是真怕爹娘不管他,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他捡起老娘留下的笤帚就开始揍媳妇,没一会儿,李大花就鬼哭狼嚎起来。钱二叔信奉“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觉得这娘们就是欠揍。

李大花也是个窝囊的,挨打也不敢还手,全然没有对自己闺女时那趾高气扬的劲儿,只知道不停地求饶:“老二,我错了,你别打了!我以后不睡懒觉了,马上就起来干活!洗衣、做饭、扫雪我都能干!哎哟……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

钱二叔打累了,扔下笤帚说:“以后家里的活你一个人干,不许指使丫头替你!要是再敢偷懒,不孝顺爹娘,我打死你!”

李大花“呜呜”地哭个不停,但还是穿好衣服鞋袜,戴上围巾手套,开门出来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她心里不停地咒骂钱老太太老不死的,就知道欺负她。她还恶狠狠地瞪了春花和冬月的屋子一眼,觉得这两个也是白眼狼,关键时候没人出来帮她,真是白养了。

这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只敢在心里偷偷骂人,连打她的男人都不敢咒骂,怂得可以。

左邻右舍都听见了这番热闹,也都觉得钱永刚这媳妇真是娶瞎了,就没见过这么懒的娘们。

来喜一家也听得清清楚楚。蔡三娘撇撇嘴说:“这钱老二真不是个东西,屁本事没有,打媳妇倒是虎虎生风。没出息!”

最近雪大,来喜都不太爱去上学了。一路顶风冒雪,教室里的炉子烧得也不旺,坐久了写字手都冻僵。学生们都盼着放寒假。

老师也说了,冬天太冷,学校会提前放寒假,相应的暑假会缩短。冬天柴火紧张,都是学生们自家带的,经常不够烧,屋里不暖和,生病的孩子也多。学校决定,周一就考试,考完就放寒假。

课程早已讲完,现在的教材难度远不如后世,尤其一年级的内容很简单。不知是吃了丹药的作用,还是本身用功,来喜的语文学得越来越好,课文背得快,生字也记得牢。连班主任那位严厉的邱老师都很喜欢她。任何时候,老师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

周一到了学校,孩子们听说要期末考试,都后悔昨天没在家好好复习。考试没有印刷的试卷,语文和数学的考题,老师都用粉笔写在黑板上。学生们不用抄题,直接按顺序把答案写出来就行。上午考完就放学,下午来取试卷,寒假就正式开始了。

学校的孩子基本都住在附近。来喜她们往家走,其他孩子也成群结队朝这个方向来。自从孙桂芳和钱大富处对象,她弟弟孙大军也总跟着来喜姐妹一路回家。

孙大军是个典型的学习困难户。在路上,上蹿下跳没个老实劲儿,还问来喜姐妹:“今天考试题是不是特别难?大部分我都不会,特别是算数,都不知道考的啥?”他自己没考好,就想找几个同盟,寻求心理安慰——来喜是这么猜的。

玉梅嘲笑他:“考试题多简单啊,都是平时学过的。哪儿难了?一看你就没好好听课。”

旁边的小胖墩是孙大军的好哥们,力挺道:“大军说得对,真的特别难,我也基本都不会。”另外几个淘小子也点头附和,他们同样没考好。

钱玉梅撇撇嘴,一帮差生!心里却美滋滋的,班里除了来喜,就数她学得最好,然后是小燕。来喜都说她们姐仨聪明,是学霸。

中午到家,小燕和玉梅进厨房做了一锅热乎乎的两掺面疙瘩汤。吃完后,身上的寒气都被驱散了。

来喜家装米面的大缸,被来喜爹做了伪装藏在碗橱后面。明面上家里的存粮不多,但来喜时常偷偷往缸里添些粮食,以至于蔡三娘总有错觉,觉得家里的米面好像总也吃不完。

来喜便解释说:“咱家才做几顿饭?晚饭都是娘从单位带回来的。粮食当然下得慢了。”

蔡三娘觉得小闺女说得在理,越发觉得食堂这活儿真好。连带着小燕和玉梅对学习厨艺也更上心了。

下午回到班级,老师直奔主题,站在讲台上念名字和分数。被点到的孩子就上去领卷子。

邱老师难得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同学们说:“咱们班有一位同学得了双百分,就是第一名钱来喜同学。大家鼓掌!”

钱来喜挺着小胸脯,昂着脖子,一脸得意地走上讲台。

邱老师把答题本递给来喜,表扬道:“钱来喜同学,以后也要保持这个成绩,继续努力。”说着,又拿出两个新本子和两支铅笔一并给了来喜,“这是学校奖励给第一名的奖品。”

钱来喜开心地道谢,她对物质奖励还是很喜欢的:“老师,谢谢您!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来喜回到座位,邱老师继续念:“第二名,钱玉梅,语文99分,数学100分。学校奖励两个本子。”

钱玉梅欢天喜地地接过成绩单和奖励,笑得合不拢嘴。

“第三名,钱小燕同学,语文99分,数学99分。学校奖励两支铅笔。”

等邱老师念完成绩,布置完寒假作业,便宣布放学。

孙大军耷拉着脑袋,琢磨着回家怎么跟他娘交代这成绩——两科加起来不到五十分,不知道会不会挨揍。

唉!旁边的小胖墩也叹着气,他语文30,数学35。晚上爹娘肯定得混合双打。他就说不想上学,非逼着他来,考不好还得挨揍。这对难兄难弟都愁眉苦脸地担心着回家后的命运。

来喜姐妹三人包揽班级前三名,个个喜笑颜开。玉梅懊恼地说:“我语文那个字平时都会写,这次就忘了写最后一笔。可惜了,不然我也能得两个本子和两支铅笔。”

钱小燕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她知道自己没两个妹妹脑子活,这都是努力的结果。家里还是来喜最聪明,在学校学完就会了。平时她和玉梅练习时,来喜都在看从废品站买回来的闲书。

是的,来喜觉得日子太无聊,总去废品站淘别人卖掉的旧书。渐渐地和工作人员熟了,他们会把比较新的书籍报纸给她留着,一大捆也花不了几个钱。

来喜既打发了时间,也通过报纸了解新的政策和风向。

家里大哥识字,二哥三哥有空也跟着学,几个月下来成效显著,来喜她们一年级的课本,哥哥们也学得七七八八了。

蔡三娘下班还没到家,就在路上听说自家闺女考了班级前三名。哎呦!给她高兴得一直咧着嘴,外面寒风呼啸,都没能让她的嘴角耷拉下来。

来喜爹则想快点回家跟闺女确认成绩。要是真的,明天到厂子里又能好好吹嘘一番了。

两口子到家,看见小燕和玉梅已经把炕烧得热乎乎的,厨房大锅里的水也烧上了。他们赶忙做了一锅玉米面粥,配上从食堂带的窝窝头。蔡三娘隔三差五拿俩鸡蛋回来,家里这段时间伙食改善了不少。

玉梅看见爹娘和哥哥回来,不用人问,就骄傲地宣布了姐妹们的考试成绩,还特意强调:“我们班前三名就是来喜、我,还有大姐!我们厉害吧?”又把奖品拿出来显摆。

来喜爹特别捧场:“我家闺女可真能耐!看看,这可是班级前三名!特别是咱家来喜,还是双百分呢!”

哥哥们也轮番夸奖了一遍,玉梅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成绩单和奖品回屋。

蔡三娘吃饭时,笑着说:“咱家丫头都随我,我当年学做饭也是一学就会。聪明着呢!”

来喜爹也点头,觉得肯定是媳妇聪明,孩子才这么优秀。要是随了他们老钱家,那都是偷奸耍滑的主,他自己没长歪都是侥幸,是爷爷奶奶教育得好。

蔡三娘说起正事:“今天秦大梅说,她家隔壁邻居想回老家,房子打算转卖,有房契,还没去政府换新的房地产所有证。”

今年政府强制要求把老房契换成新的房地产所有证,来喜家就换过了,证上名字是钱永顺。

来喜爹说:“那挺好。要不一会吃完饭,咱俩去问问?要是行,正好一起去换新房证,写上大富的名字。”

蔡三娘做事麻利:“行,咱们快点吃,一会儿就去看看。要是合适,就定下来。”

冬天六点多,天已黑透。来喜爹和蔡三娘摸着黑来到秦大梅的邻居家。都是在一片住着,互相认识。来喜爹也没多寒暄,直接问:“张大爷,我听大梅说您要带家人回老家,房子想卖?”

张老头点头:“是啊,老了,就想落叶归根。”

蔡三娘看了看房子,一共两间屋,带个小厨房,虽然不大,但保持得挺好,收拾得干干净净。

来喜爹见蔡三娘满意,就问:“张大爷,这房子要是买了,能一起去政府换新房证吗?”

张大爷点头:“这不算事。我没去换就是嫌麻烦。你要是买了,肯定得跟你去换好。”

来喜爹说:“张大爷,咱们都是邻居,您说个实在价,我看看手里的钱凑不凑手。”

张大爷也想早点回老家,便说:“我不说虚的,现在房子不好买。两百万(旧币,折合新人民币两百元),不讲价。”

来喜爹看了看屋子,觉得价格挺实在,幸好这几个月工资都攒了下来,不然真拿不出这笔钱。“行,张大爷。您看明天咱们去办房证变更行不?钱我这儿齐了。”

张大爷也高兴,房子的事解决,他就能动身了。“那说定了,明天一起去。”

回家的路上,蔡三娘兴奋地说:“这价格不贵,房子大小也合适,保持得也好。”跟张大爷商量后,他们又添了点钱,把屋里的家具、大缸、锅等用品都留了下来。这样,新人带着被褥就能直接入住了。

来喜爹:“这回等元旦老大结婚,就可以直接搬过来了。”

其实两家早就把婚期定在了1953年元旦,就盼着能早点定下新房,让小两口结婚后有地方住,现在房子敲定了,正好能赶在婚期前收拾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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