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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
我听着这两个字,竟觉得有些荒谬可笑。
我重复了一遍,像是要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林家?”
这个姓氏,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在我记忆深处,撬开了一桩落满灰尘的旧案。
三年前,新帝登基不久,御史大夫林伯谦,因“通敌叛国”之罪,被判满门抄斩。
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
那是我登基后亲手批下的第一批处决名单之一,用以震慑朝野,稳固皇权。
我记得很清楚,林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一百二十七口,无一生还。
“你是林伯谦的女儿?”我眯起眼睛,审视着她。
她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我叫林知晚!”她恨声说道,眼中的泪水混合着刻骨的仇恨,像淬了毒的火焰,“我从乱葬岗里爬出来,苟活三年,就是为了今天,为了亲手杀了你这个昏君,为我林家上下报仇雪恨!”
原来,她的名字不是惊鸿,是林知晚。
原来,那片我以为的宁静,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血海深仇。
我能听见天下人的心,却没能听出一个本该是死人的复仇。
“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朕杀他们,是替天行道。”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是漏网之鱼,今日自投罗网,正好可以下去陪他们。”
“我爹忠君爱国,一生清廉,绝不可能通敌!”
林知晚的声音凄厉起来,
“是有人陷害!是你!是你偏信谗言,不辨忠奸,才害我林家惨遭灭门!”
“陷害?”我冷笑,
“满朝文武,皆是人证。你爹写给敌国的密信,至今还存放在宗人府。你告诉我,谁能陷害他?”
“是靖王!是李崇光!是他们联手做下的局!”她激动地喊道,试图用言语的刀剑将我刺穿。
靖王……李崇光……
又是他们。
我心中一动。
三年前,主审林家一案的,正是当朝首辅李崇光。
而在背后推波助-澜,递上所谓“铁证”的,就是我的好皇叔,靖王。
那时候,我刚刚登基,根基未稳,朝中大权几乎都掌握在他们一党手中。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三年前那桩我以为的“铁案”,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为我设下的骗局?
他们借我的手,除掉了一个忠臣,一个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御史大夫?
不。
不可能。
我乃天子,怎么可能被人当成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宁愿相信她是胡言乱语,也不愿承认自己当年的愚蠢。
“一派胡言!”
我厉声喝道,手下猛地用力,只听“咔哒”一声,林知晚的手腕被我卸了下来。
她痛呼一声,手中的毒簪应声落地。
我顺势将她反身压在软榻上,用膝盖死死抵住她的后腰,让她动弹不得。
“来人!”我朝门外喊道。
两名心腹护卫立刻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皆是大惊失色。
“陛下!”
“把这个刺客,给朕打入地牢,严加看管!”
我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
护卫上前,将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的林知晚架了起来。
被拖走的时候,她依旧死死地瞪着我。
我一个人坐在凌乱的软榻上,看着地上那支闪着幽蓝光芒的银簪,久久没有动弹。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可我的心,却比这伤口,更乱,更痛。
她不再是那个我听不见心声的、有趣的“变数”了。
她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质问,一根扎在我心里的毒刺。
她说我杀了她全家。
她说我偏信谗言。
她说我是……暴君,昏君。
我烦躁地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不行。
我必须弄清楚。
我必须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要为她翻案,我是要向自己证明,我没有错!
我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却久久无法落下。
最终,我扔下笔,对着门外沉声命令道:
“福安,去宗人府,把三年前,林御史通敌一案的所有卷宗,全部给朕搬过来。一本,都不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