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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深海珍味馆”的那场短暂冲突,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虽未立刻将整杯水染黑,却已在林奇心中晕开了一幅不容乐观的画卷。他仔细地将“新鱼人海贼团”、“霍迪·琼斯”这两个关键词,连同餐厅里其他鱼人食客谈及他们时,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忧虑、恐惧,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都工整地记录在了他那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笔记本上。笔尖划过特制的防水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与餐厅逐渐恢复的、却掺杂了几分压抑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社会矛盾显性化,极端种族主义势力‘新鱼人海贼团’影响力扩张,底层民众普遍存在不安全感,现有统治秩序(龙宫城)的权威受到公开挑战……”他写下初步观察结论,笔锋沉稳,但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社会调查员,他敏锐的嗅觉已经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名为“动荡”的气味。这味道,比他面前那锅依旧散发着诱人鲜香的深海火锅,更让他感到在意。

珊瑚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脸色苍白,那双美丽的、如同最纯净海域颜色的眼眸中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她匆匆吃完了自己那份食物,便带着深深的歉意表示需要立刻返回人鱼海湾的工作岗位。“最近……最近岛上不太平,林奇先生,”她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耳朵听了去,“您虽然是客人,但也请务必多加小心,尤其是……您的身份。”她的目光在林奇明显属于人类的特征上短暂停留,其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林奇真诚地感谢了她的好意,坚持支付了餐费——那顿海鲜火锅确实堪称他生平仅见的美味,月光水母片的爽脆弹牙,某种名为“冰晶龙鱼”的鱼肉入口即化的甘甜,以及用三十多种深海藻类与稀有菌类熬制的乳白色汤底,其层次丰富的鲜味仿佛在他舌尖演绎了一场深海的交响乐——但这些感官的享受,此刻已被更沉重的思考暂时压下。

送别珊瑚后,林奇独自一人融入了鱼人岛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决定调整调查计划,将重点从原定的“饮食文化与社会结构关联性研究”,暂时转向“高压社会环境下的社情民意与潜在风险评估”。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片看似梦幻的深海乐园,究竟潜藏着怎样的暗流。

他沿着主干道缓步而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细节。街道两旁,由五彩珊瑚、巨大贝壳和莹润珍珠构建的建筑美轮美奂,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发光水母如同活的灯笼,在特定的透明管道中漂浮游弋,将小径映照得如梦似幻。人鱼少女们依旧在蜿蜒的水道中嬉戏,她们的歌声空灵悦耳,但仔细听去,那歌声似乎比文献记载中少了几分无忧无虑的欢快,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

商贩们的吆喝声依旧响亮,售卖着各种奇特的商品:能自动调节亮度的夜明珠串成的项链;据说来自失落之海的、会随着心情改变颜色的魔法海藻;用千年珊瑚心打磨而成的精美工艺品;还有各种林奇闻所未闻、形态各异、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深海特产。交易在热络地进行,金币和贝利在阳光下(人造的)闪烁。

然而,在这片维持着表面繁华与宁静的幕布之下,林奇开始清晰地看到那些不和谐的褶皱与裂痕。

首先是治安力量的明显增强。他注意到,穿着制式铠甲、手持珊瑚长矛或水力喷射武器的龙宫城卫兵巡逻队的数量,比他刚登陆时看到的增加了至少三倍。而且,这些卫兵的神情不再是最初见到的那种略带慵懒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紧绷。他们的眼神锐利,不断扫视着过往的行人,尤其是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看起来孔武有力的鱼人青年。他们的手,始终若有若无地按在腰间的武器上,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其次,是环境的细微变化。在一些相对偏僻的巷角,或者某些高大建筑的背面阴影处,林奇发现了一些用深色、难以清洗的颜料涂鸦的扭曲符号。那图案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多触手海怪,充满了侵略性。图案旁边,往往伴随着一些充满煽动性的标语:“人类滚出鱼人岛!”“鱼人血统至高无上!”“霍迪大人将引领我们崛起!”“粉碎龙宫城的软弱统治!”字迹歪斜,却带着一股狠戾的气息。尽管有清理的痕迹,但新的涂鸦总会很快出现,如同顽固的皮肤病。

更明显的是居民们情绪的变化。林奇刻意流连于几个较大的市集广场,假装对商品感兴趣,实则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交谈碎片。他发现,人们交谈的声音普遍压得很低,即使是在大笑时,也似乎带着一丝克制。眼神交流中多了几分警惕与审视。当他这个明显的人类走过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单纯的好奇,有商业性的友好,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的打量,甚至是隐隐的、不加掩饰的敌意。有几个瞬间,他感受到来自某些强壮鱼人毫不避讳的、充满恶意的凝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或者说……一个猎物。

“恐惧与对立情绪在普通民众中蔓延,”林奇在一个售卖发光海藻的小广场边缘,找了一个珊瑚形成的天然长椅坐下,摊开笔记本,假装在素描远处的建筑,笔尖却飞快地记录着,“社会信任度降低,排外情绪(特指对人类)显著提升。龙宫城方面显然意识到了威胁,加强了戒备,但似乎未能有效遏制极端思想的传播与极端组织的活动。”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旁边几个正在挑选海藻的鱼人主妇的低语:

“……听说了吗?昨天东街老贝克家的商铺又被砸了……损失惨重啊……”

“嘘……小声点!肯定是霍迪那帮无法无天的家伙干的!老贝克不就是上个月拒绝向他们缴纳‘保护费’吗?”

“龙宫城就不管管?卫兵都干什么去了?”

“怎么管?他们神出鬼没,抓不到证据。而且……我听说,有些卫兵队里的人,心思也……唉……”

“别说了,快走吧,心里发毛……”

交谈声戛然而止,几位主妇匆匆付钱离开,甚至没敢多看坐在旁边的林奇一眼。

林奇合上笔记本,目光投向广场中央那个巨大的、由七彩珊瑚雕琢而成的喷泉。水柱在人造光线下折射出瑰丽的色彩,孩子们还在水边嬉戏,但空气中那份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清晰可辨。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鱼人岛勉强维持的宁静假象!

“呜——呜——呜——!!”

警报声如同丧钟,一声接着一声,从龙宫城的方向传来,瞬间传遍了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的、沉闷如雷的爆炸声!轰!轰隆!声音来自不同的方向,吉隆沟市场?人鱼海湾?还是更远的珊瑚森林?

广场上瞬间陷入了死寂,连喷泉的水声仿佛都凝固了。下一秒,恐慌如同瘟疫般炸开!

“发生什么事了?!”

“是爆炸声!”

“警报!是最高警戒警报!”

“快跑啊!”

人群像被惊扰的鱼群,瞬间失去了秩序,开始盲目地奔逃。商贩们也顾不得摊位,惊慌失措地收拾值钱物品,或者干脆加入逃跑的人流。孩子们的哭喊声、人们的惊叫声、物品被撞翻的碎裂声……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林奇猛地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骚乱的源头。他看到数个方向同时升起了浓黑的烟柱,在鱼人岛那梦幻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狰狞。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这次距离极近!就在商业区主干道的另一端!强大的冲击波甚至让林奇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只见主干道上,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着这边涌来,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而在他们身后,一群群手持鱼叉、砍刀、重锤、链锤等各式武器,面目狰狞、眼神狂热的鱼人,如同嗜血的鲨群,狂笑着冲了过来!

他们统一佩戴着那个林奇在涂鸦上见过的、扭曲海怪图案的袖标或头巾——新鱼人海贼团!

“新鱼人海贼团万岁!粉碎一切!”

“霍迪·琼斯老大才是鱼人岛真正的统治者!”

“杀光所有人类!清除龙宫城的走狗!”

“为了鱼人至上的新时代!占领龙宫城!”

疯狂的呐喊声、咆哮声、破坏声淹没了一切文明的声响。这些暴徒显然策划已久,行动迅捷而富有组织性。他们并非乌合之众,而是分成了数股明确的小队。一队负责正面冲击,用绝对的暴力开路;一队负责两侧包抄,驱散人群,制造更大的恐慌;还有一队则专门针对商铺和公共设施进行打砸抢烧,尤其是那些标注有与人类世界贸易往来,或者被认为亲近龙宫城的店铺,更是首当其冲。

林奇看到,之前他在“深海珍味馆”遇到的那个鲨鱼鱼人赫然在列,此刻正狞笑着,用他那巨大的拳头,一拳将路边一个售卖精美贝壳工艺品的摊铺砸得粉碎。年迈的鱼人摊主试图阻拦,却被他一脚踹飞出去,撞在珊瑚墙上,生死不知。周围的人群尖叫着避开,无人敢上前。

混乱以惊人的速度扩散着。原本祥和、美丽、如同童话世界的街道,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沦为了暴徒肆虐的乐园。玻璃破碎声、建筑被破坏的倒塌声、惨叫声、狂笑声……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霍迪·琼斯的部下们目标明确,一边制造极致的恐慌以瓦解抵抗意志,一边如同数把锋利的尖刀,坚定不移地朝着岛屿中心那巍峨华丽、象征着王权的龙宫城方向推进。

林奇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敏捷与冷静,在混乱的人流中穿梭。他如同一条游鱼,总能在那群陷入疯狂状态的暴徒合围之前,找到最微小的空隙从容脱身。偶尔有不知死活的暴徒试图攻击他这个“显眼”的人类,都被他看似随意地格挡、卸力、或是巧妙的牵引使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无法再构成威胁。他的主要精力,依旧放在了观察上:暴徒的指挥层级、各小队之间的配合模式、主要破坏目标的选择偏好、普通居民在突发暴力事件下的应激反应模式……这些都是在和平环境下难以获取的、极其珍贵的一手社会动荡实证资料。

“组织结构呈现半军事化特征,基层成员受极端思想煽动,情绪高度亢奋,破坏行为具有明显的象征性与恐吓性……”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本能地进行着分析记录。

然而,他这份过于“敬业”的田野调查,很快就被一股更强大、更纯粹的恶意打断了。

一股数量最为庞大、气势最为凶悍的新鱼人海贼团主力,在轻易击溃了几股试图组织抵抗的龙宫城守卫小队后,如同汇聚的浊流,径直冲到了林奇所在的这个相对开阔的、拥有七彩珊瑚喷泉的广场。为首者,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肌肉虬结仿佛蕴藏着爆炸性力量的鱼人。

他留着长长的黑色脏辫,皮肤是诡异的蓝白色,仿佛常年不见阳光的深海尸体。他戴着一顶装饰有风镜的帽子,裸露的上身布满各种伤疤,一双眼睛如同最凶猛的深海掠食者,充斥着毫无理性的仇恨、狂热以及对权力与鲜血的渴望。他手中握着一柄比他身高还要巨大的三叉戟,戟刃寒光闪闪,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正是这一切骚乱的源头,新鱼人海贼团的船长——霍迪·琼斯。

霍迪·琼斯一脚踢开挡在喷泉边的残破摊位,纵身跃上那已经停止喷水的、高大的中央喷泉水池边缘,睥睨着广场上陷入极致恐慌、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人群,发出了狂妄至极、仿佛胜利在握的咆哮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吗?鱼人岛的同胞们!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就是尼普顿那个老家伙,和他那套软弱无能的统治带来的结果!和平?共存?笑话!”

他的声音透过水波,带着一种残忍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瑟瑟发抖的居民耳中:

“但我们新鱼人海贼团不同!我们体内流淌着的是最纯粹、最高贵的鱼人之血!我们才是这片深海的真正霸主!软弱的人类只配被奴役!而背叛同胞、向人类摇尾乞怜的龙宫城走狗,只配用鲜血来赎罪!”

他猛地将手中的巨大三叉戟高高举起,戟尖直指远处那在骚乱与烟火中依然巍峨耸立、散发着庄严光辉的龙宫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毁灭的宣告:

“听好了!旧的时代,就在今天,此刻,彻底结束了!从今往后,鱼人岛将由我们新鱼人海贼团来统治!我们将建立属于鱼人的、纯粹的、强大的国度!”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惊恐万状的面孔,最终定格在龙宫城的方向,声音如同寒冰:

“而我们的第一个祭品,就是那座象征着耻辱与软弱的宫殿——血洗龙宫城!用尼普顿和他的那些虾兵蟹将的鲜血,用所有胆敢反抗者的头颅,来宣告我们新时代的降临!让整个深海,不,让整个世界,都在我们鱼人的力量下颤抖!”

“吼——!!!”

“霍迪大人万岁!”

“新鱼人海贼团万岁!”

“杀!杀光他们!”

“血洗龙宫城!”

聚集在广场及其周围的数百名新鱼人海贼团成员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充满暴戾气息的嚎叫,声浪几乎要掀翻泡泡护盾。更多的鱼人岛居民在绝望中闭上了眼睛,瘫软在地,仿佛已经看到了末日降临。

就在这片狂乱、绝望与疯狂交织的声浪达到顶点的瞬间,就在霍迪·琼斯志得意满,手臂挥下,准备带领他这群嗜血的部下向龙宫城发起最后总攻的刹那。

一个身影,有些不合时宜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地,从广场边缘一根被破坏了一半的、巨大斑斓的珊瑚柱的阴影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正是刚刚为了躲避混乱人流和更清晰地观察暴徒集结模式,而暂时退避到那里的林奇。

他似乎完全屏蔽了现场那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者精神崩溃的恐怖气氛,也完全无视了霍迪·琼斯那番充斥着血腥与仇恨的、足以载入鱼人岛史册(如果还有未来的话)的“宣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因重要“调查研究”被屡次三番粗暴打断而积累起来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纯粹而直接的、源于个人需求的困惑。

他无视了那些瞬间集中过来的、如同数百支利箭般凶神恶煞的、属于新鱼人海贼团成员的目光,也仿佛没有看到霍迪·琼斯那因被打断而骤然阴沉、杀意几乎凝成冰霜的脸。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些倒毙的卫兵尸体、破碎的街道、哭泣的孩童身上过多停留,而是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越过了他们,直接落在了为首的霍迪·琼斯身上。

然后,他用一种在此时此地显得无比荒诞、无比突兀、近乎于魔幻现实主义的、平和的,甚至带着点礼貌性商量口吻的语气,清晰地问道:

“那个……打扰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冷水,瞬间让广场上所有的咆哮、呐喊、哭泣、狂笑……全部戛然而止!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都要令人心悸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霍迪·琼斯的瞳孔猛地收缩,额头上的青筋如同蠕动的蚯蚓般爆凸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这个人类?这个渺小的、该死的、如同蝼蚁般的人类?不仅敢在他宣布伟大征服的时刻打断他,还敢用这种……这种仿佛在问路一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林奇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那即将爆发的、如同海底火山般的怒火,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挠了挠他那头浓密蓬松、在混乱中依旧保持得不错的黑发,继续问道,表情是那种在进行社会问卷调查时才会有的、无比专注的认真:

“你们看到哪里能吃到海鲜火锅吗?我刚才按照地图找到的那家很有名的‘沸腾珊瑚锅’,好像被你们的人……不小心砸了。” 他顿了顿,似乎还补充了一句,带着点真实的惋惜,“我排了好久的队才拿到的预约呢。”

“……”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时间也似乎停止了流动。

霍迪·琼斯的脸,从诡异的蓝白色,瞬间涨成了深紫色,那是极致的愤怒与杀意混合的结果。他握着三叉戟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骨节摩擦声。这个人类……这个人类!!!他不仅无视他的权威,侮辱他的理想,竟然……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提什么……海鲜火锅?!在他宣布血洗龙宫城的伟大时刻?!

“找——死——!!!”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蕴含着无尽暴戾的咆哮,终于从霍迪·琼斯的喉咙深处炸裂开来!他甚至觉得亲自出手碾死这只虫子都会脏了自己的手,玷污这神圣的时刻。他身边,一个身高接近四米、浑身肌肉虬结如同花岗岩、手持一柄堪比攻城锤的巨大带刺铁锤的鱼人干部——达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吼!

“愚蠢的人类!竟敢对霍迪船长无礼!给我变成肉泥吧!”

达摩如同一个人形坦克,每踏出一步都在坚固的珊瑚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林奇猛冲过来!那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铁锤被他单手抡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呼啸,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林奇那看似单薄的身躯狠狠砸下!这一锤的力量,足以将最坚固的战舰装甲都砸成铁饼!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高手都为之色变的致命攻击,林奇似乎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无奈于自己只是想找家火锅店填饱肚子并完成饮食文化调查,却总是遇到这些莫名其妙的阻碍。

他甚至没有摆出任何像样的防御或进攻架势,双脚依旧随意地站在那里,只是看着如同山岳般冲撞而来的达摩,看着那即将临头的、阴影已经将他完全笼罩的巨大铁锤,像是随手驱赶一只在耳边嗡嗡作响、特别执着的苍蝇般,随意地、轻描淡写地、向前挥出了一拳。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

没有光芒万丈的能量特效。

没有撕裂空间的音爆轰鸣。

甚至没有多么迅捷的速度。

就是那么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拳。动作简单直接,轨迹清晰可见。

然而,就在他的拳头与那巨大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锤头接触的前一刹那——

时间与空间,仿佛出现了亿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下一秒——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仿佛一个饱满的气泡被轻轻戳破的声音响起。

然后——

“轰!!!!!!!!!!!!!!!!!!!”

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恐怖力量,沛然勃发!以林奇那看似渺小的拳头为原点,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宇宙开辟之初原始暴力的冲击,呈绝对的扇形向前方席卷而去!

首当其冲的,是那柄巨大的、带着尖刺的铁锤。它没有破碎,没有变形,而是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环境,又仿佛遇到了某种维度层面的抹除,从与拳头接触的那一个点开始,瞬间分解、气化、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达摩那粗壮无比、紧握着锤柄的手臂,再到他那惊愕的、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的庞大身躯……一切都如同被橡皮擦从现实画卷上擦去一般,无声无息地湮灭!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股毁灭性的冲击波去势丝毫不减,如同上帝挥出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前方的一切存在之上!霍迪·琼斯脸上那狂怒与残忍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骇!他甚至连举起三叉戟格挡的反应都做不出来,就被那股无可抗拒的力量连同他脚下那高大的珊瑚喷泉水池一起,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卷起、吞噬!

在他身后,那数百名刚刚还在嚎叫呐喊的新鱼人海贼团主力成员,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收割的稻草,成片成片地消失在原地!冲击波所过之处,广场那由坚硬珊瑚和特种石材铺就的地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犁狠狠犁过,寸寸碎裂、翻卷、化为齑粉!更远处的建筑,无论是精美的珊瑚商店还是坚固的贝壳住宅,都在接触到冲击波边缘的瞬间,如同沙堡般崩塌、瓦解!

而这股力量,甚至没有丝毫减弱,径直穿透了鱼人岛那坚韧无比的双层泡泡护盾,直接作用在了外界那亿万吨的深海海水与坚实的海床之上!

“嗡——!!!!!!!”

整个鱼人岛,这位于深海一万米之下的巨大生存空间,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剧烈、最疯狂、最令人魂飞魄散的震动!仿佛有一双属于创世神魔的巨手,抓住了这个“鱼缸”,在用尽全力地疯狂摇晃!泡泡护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尖锐扭曲声,表面的流光变得极度紊乱!

岛外,深海的景象更是如同末日降临!肉眼可见的,鱼人岛外的海水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排开,一道深不见底、宽度超过数公里、长度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的巨大裂谷,凭空出现在古老的海床之上!裂谷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最锋利的刀刃切割而过!无数栖息在附近的深海生物,从微小的发光浮游生物到那些庞大如山岳、称霸深海的海王类,都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对绝对毁灭的极致恐惧,发出了无声的、灵魂层面的哀鸣,疯狂地摆尾、挣扎,不顾一切地向着远离鱼人岛、远离那道裂谷的方向逃窜!整片原本幽静深邃的海域,瞬间被搅得天翻地覆,暗流汹涌,如同沸腾!

广场上,侥幸处于冲击波范围之外、或者只是被边缘余波掀飞的新鱼人海贼团残党,以及那些躲在废墟角落、因极度恐惧而忘记呼吸的鱼人岛居民,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最顶级的石化魔法命中。他们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几乎要裂开眼眶,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到极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视网膜传递过来的、这彻底颠覆他们所有认知与世界观的一幕。

死寂。

比深海底部的永恒黑暗还要深沉、还要令人绝望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化为废墟的广场,笼罩了整个尚在剧烈震颤的鱼人岛。

在无数道混杂着极致恐惧、茫然、难以置信,以及劫后余生般虚幻感的目光注视下,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奇,缓缓收回了那只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连皮都没有蹭破的拳头。他好像对自己造成的、几乎一击改写深海地貌的破坏毫无自觉,甚至还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一拳的效果……有点打扰到他原本的计划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行囊,用不大、但在此时此刻、在这片死寂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般的声音,喃喃自语地嘀咕道:

“啊……糟糕。我的海鲜餐券,刚才好像……被风吹走了?”

那声音里,带着真实无比的惋惜与一丝困扰,仿佛那几张不知所踪的、印着“沸腾珊瑚锅”logo的纸质餐券,比眼前这被他随手一拳几乎打穿深海、震慑万古海床、吓退无数海王类的地狱景象,重要得多,也值得关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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