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先是一怔，随即怒斥：”胡说八道！李莲花和苏先生岂会做这等事？”
封磬叹息道：”方少庄主，若没记错，单大侠是你舅父吧？你真认为他是死于金鸳盟之手吗？”
这番话让众人再次愣住。单孤刀死于金鸳盟不是江湖公认的事实吗？四顾门与金鸳盟开战不正是因此而起？
李莲花微微皱眉，似在思索。方多病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封磬瞥见苏青衫眼中竟流露出同情与怜悯之色，不由心生困惑。照目前形势，最终身败名裂乃至性命不保的应该是对方才对，这种眼神本该属于胜者。
苏青衫越是淡然自若，封磬心中越是莫名烦躁。但反复思量，今日布局堪称天衣无缝，绝无漏洞可寻。
纵使苏青衫手段通天，也难改这既定之局。
封磬神色自若地开口：”发现单大侠遗骸时，封某曾略作查验。”
他衣袖轻扬，劲风骤起，单孤刀的外袍应声碎裂。
阳光下，一件银光流转的软甲赫然显现。
“少庄主可识得此物？”封磬目光转向方多病。
少年盯着那件云铁软甲，瞳孔微震：”舅舅既穿此甲…”
“怎会被人当胸贯穿？”
封磬颔首：”云铁软甲乃武林至宝，刚柔并济。”
“纵使金鸳盟主的宝刀，也难破其防。”
“单大侠怎会命丧金鸳盟之手？”
他继续道：”经查证，当年单孤刀委托铁甲门施家…”
“以天外云铁铸就一剑一甲。”
“甲即此物，剑则为软剑。”
“据施家所言，世间能破此甲者…”
“唯有用同源云铁打造的软剑。”
封磬环视众人：”而今单大侠着甲而亡，凶器却是那柄本该属于他的软剑…”
“诸位不觉得蹊跷么？”
场中顿时议论四起：
“莫非持剑者便是真凶？”
“或是交手时兵器被夺？”
石水与乔婉娩不约而同望向李莲花，眼中惊疑不定。
江湖皆知李相夷持少师剑，却鲜少人知他另有一柄单孤刀相赠的软剑——刎颈。
方多病忽然踉跄后退，双目赤红：”舅舅说过…”
“那柄剑…他送给了师弟李相夷！”
李莲花面色苍白，却仍缓缓点头：”确有此事。”
“师兄赠我的软剑名为刎颈…”
“但其材质，我并不知晓。”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竟是李相夷？”
“难怪能破云铁甲！”
“当**们兄弟反目…”
“想不到竟下此毒手！”
“辜负单大侠赠剑之情…”
“昨日还假作仁义！”
声浪渐起，如潮水般将那道青影淹没。
此刻，角丽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万圣道此番布局，确实高明至极。她知晓封磬背后另有主使，虽与万圣道合作多年，却始终未能窥见那人真容。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惊觉——
十年前的合作，竟是为今日之局埋下的伏笔！
天外云铁，一甲一剑，分明是专为李相夷所设的死局！
当初她只当万圣道设计嫁祸金鸳盟，挑起东海之战。如今看来，单孤刀的尸骨恐怕只是替身！
角丽谯冷眼瞥向那具迅速腐坏的尸骸——先以假尸示众，再借”验明正身”之名毁去药包，令其溃败如泥。纵使有人生疑，也再无实证可查！
环环相扣的杀局背后，真正的执棋者，或许正是那位”已死”的单孤刀！
——封磬口中的主上，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甚至连赠剑之举，都是这毒计的一环！
她的目光转向说书台上的苏青衫，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即便此人通晓天机又如何？面对这无解之局，他亦束手无策。若真能未卜先知，早该在万圣道发难前将其粉碎，何至于陷入如此狼狈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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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孤刀暗自冷笑。
十余年的谋划，今日终见成效！
当年那批天外云铁，除明面上的甲剑外，他另铸一剑，寻来替身易容假死，再亲手以云铁剑贯穿身着软甲的**……
凶器与伤痕，皆指向李相夷！
他甚至在方多病幼时便刻意提及赠剑之事，防的就是四顾门包庇。
如今所有暗棋皆已就位，将李相夷牢牢钉死在弑兄罪名的刑架上！
至于苏青衫？
不过是个看破三分却无力回天的跳梁小丑罢了。
江湖传言，中州有位泥菩萨，仅凭几句批言便造就了一位盖世枭雄。北离国师齐天尘、青城派掌门吕素真、书院夫子李长生，乃至春秋三甲之一的黄龙士，皆精于此道。然世间从无全知全能之人，纵是苏青衫亦然。
今日之局已定，但若苏青衫愿归顺，倒不妨将其收为己用。得此能窥天机者相助，问鼎天下之日或可提早到来。
……
方多病双目赤红，厉声质问：”李门主，这软剑之事作何解释？这些时日我视你为知己，你可曾真心待我？”
李莲花神情恍惚，心中已有猜测却不敢深思，往事骤然浮现——
那年师兄赠剑时言道：”师弟内力刚猛，此软剑正合你用。再过几日便是你十八岁生辰，这柄’刎颈’便赠予你。此剑柔韧，出鞘必见血，战无不胜！所谓刎颈之交，当同生共死。”
李莲花苦笑摇头。若非苏青衫先前点破单孤刀诈死之事，他或许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此刻真相呼之欲出，却仍想不通其中缘由。当年那句”同生共死”，如今听来何其讽刺。
高台上，苏青衫慵懒舒展筋骨：”封盟主可讲完了？”封磬眼中闪过一丝诡谲：”尚有一事不明。苏公子与李门主合作所图为何？但见那人后，一切豁然开朗。”
众人随他目光望去，只见李莲花身侧站着个陌生男子。
“此人是谁？”
“昨日便与李相夷、方少庄主同行。”
“封盟主此言何意？”
笛飞声冷眼旁观，神色漠然。封磬朗声道：”诸位可知，这位便是十年前纵横江湖的金鸳盟盟主笛飞声！”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李相夷的宿敌为何与他同行？”
封磬继续道：”肖门主昨日所言不虚，苏青衫确系金鸳盟成员！更甚者，如今的李相夷也已归顺金鸳盟！苏青衫假扮神算，在赏剑大会上揭破李相夷身份，就是要助其重掌四顾门，最终让金鸳盟掌控整个武林正道！”
场中顿时骚动不已。
一名武者忍不住质疑：”封盟主此言未免牵强。”
“若说李相夷谋害单孤刀，尚且有据可查。”
“这位来历蹊跷的苏公子暂且不论。”
“但说李相夷投靠金鸳盟……”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李相夷何等人物？”
“当年可是大熙武林第一人。”
“东海之战历历在目，岂能有假？”
“怎会屈居笛飞声之下？”
众人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封磬阴测测地笑道：”诸位既知他当年风采。”
“可知如今的他是什么模样？”
“不过是个毒入膏肓的废人罢了。”
“碧茶之毒出自药魔之手，”
“普天之下除了药魔，谁还能救他性命？”
“连情同手足的师兄都能痛下杀手，”
“为了活命，出卖四顾门又算得了什么？”
“若非药魔研制出解药，”
“这苏青衫怎敢夸口能解碧茶之毒？”
……
单孤刀望着李莲花苍白的脸色，心头涌起扭曲的快意。
今日种种证据环环相扣，任苏青衫巧舌如簧也无力回天。
从今往后，
李相夷与四顾门将沦为武林公敌。
金鸳盟实际已落入角丽谯掌控，
笛飞声孤掌难鸣。
这大熙江湖，终究要由他万圣道主宰！
……
封磬这番言论天衣无缝，
院中众人十之八九都已信服。
就连四顾门弟子也向李莲花投去怀疑的目光。
……
远处古树枝头，
徐凤年啃着野果问道：”老黄，你怎么看？”
老黄咧嘴一笑：”少爷，俺瞧着热闹呢。”
徐凤年轻叹：”本想向苏先生请教家母之事，”
“如今看来怕是没机会了。”
老黄抹着嘴道：”依老奴看，这位苏公子可不简单。”
“名声虽毁，”
“但保命应当无碍。”
以昨日展现的身手，
即便面对大宗师也有一战之力。
……
台前，
邀月面露不屑：”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人物，”
“原来不过是个招摇撞骗之徒。”
怜星却若有所思：”姐姐且看，”
“此人气度不凡，”
“至今仍从容自若。”
“看那封磬的眼神……”
“倒像是在看笑话一般。”
邀月冷嗤：”怎么？你对他动了心思？”
怜星黯然垂首：”姐姐说笑了。”
她这般残缺之躯，
岂敢奢望儿女私情。
苏青衫轻摇折扇，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封阁主说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他忽然”唰”地合拢扇面，眸光一冷：”从现在起。”
“谁若敢打断本公子说话——”
“格杀勿论。”
惊鲵抱剑而立，寒声道：”遵命。”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台下响起窸窣的讥讽声。
“这苏公子怕是还没睡醒？”
“都这般田地了还要摆谱！”
“真当自己还是那个料事如神的苏先生呢？”
“就凭个丫头片子也敢放狠话？”
“百川院里哪个不是先天境的好手？”
“小娘子不如陪大爷过两招？”
哄笑声中，封磬也不禁摇头失笑。
都到这般地步了，这位苏公子莫非还以为能靠个侍女镇住场子？
简直荒唐。
……
李寒衣气得剑穗直颤：”师父！您就看着他们这般欺**叔？”
南宫仆射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急什么？”
“没听见你师叔方才说的话么？”
“马上就该清净了。”
李寒衣急得跺脚：”可那小侍女……”
话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瞪大眼睛。
一股凛冽剑意正在苏醒。
高台上，惊鲵长剑出鞘。
“辱公子者，死。”
剑光如雪。
十余道血柱冲天而起。
方才还喧闹的百川院，瞬间死寂。
所有人看向那个持剑的少女，如见鬼神。
大宗师！
苏青衫身边的侍女，竟是大宗师？！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