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村的时光在炁息的流转中悄然滑过。
许言作为马仙洪的“特殊参考”,并未受到太多实质性的研究干扰。
马仙洪更多是观察,观察许言日常行止间那份超乎寻常的平静,感受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却又隔绝万法的奇异气场,并试图将这种“绝对绝缘”与“心境平和”的特质,融入他对“修身炉”核心理念的思考。
这对马仙洪而言,是一种巨大的启发,也是一种深层次的挑战。
期间,许言也得以近距离观察神机百炼的奥妙,虽未学习具体手段,但那精密到术近乎道的造物理念,也让他对“器”与“术”的理解更深一层。
这一日,马仙洪将许言唤至修身堂偏厅。
他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檀木小盒,盒盖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耳坠。
耳坠的造型极其简洁,主体是两枚水滴形的、近乎纯黑的矿石,打磨得光滑内敛,只在最深处隐隐流动着一点微不可察的、仿佛能将光线都吸进去的幽暗光泽。
耳坠的挂钩部分则是一种柔韧的暗银色金属,线条流畅。
“此物,名‘掩面’。”
马仙洪的声音带着一丝匠人的自傲。
“核心用了能够吸引心神的‘惑神黑晶’,辅以我神机百炼的手段。”
他将木盒推向许言。
“佩戴者注入炁激发后,它并非强行改变他人认知,而是巧妙地将他人投向佩戴者本身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些带有探究、审视意味的目光,无形中引导、吸附到这耳坠本身之上。”
马仙洪指着那幽暗的水滴。
“旁人的视线落点会被它吸引,心神也会因其内敛深邃的光泽而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偏移。其结果便是,佩戴者的容貌、气质、乃至自身散发的独特气息,在他人感知中会变得模糊,效果强弱取决于佩戴者自身炁息的掌控力和激发程度,但足以让佩戴者在人群中……不那么‘耀眼’。”
许言拿起其中一枚耳坠,入手微凉,触感温润。
许言并未催动,但【七窍琉璃心】的“洞若观火”已让他瞬间捕捉到其中蕴含的、精巧到极致的能量引导结构。
这确实是一件匠心独运之作,非神机百炼不可为。
“多谢马村长,此物如雪中送炭。”许言郑重收下木盒。
马仙洪摆摆手,目光再次在许言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探究与一丝未解的遗憾。
“物已铸成,许道长在我碧游村的‘参考’也算告一段落,此间事了,道长想必另有去处?”
许言颔首肯定。
“叨扰多日,是时候回山了,马村长宏愿,望能寻得正途。”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马仙洪得到了他想要的灵感,许言则拿到了他此行的关键目标——为夏禾准备的“面具”。
西南边陲小城,哪都通某中转点。
许言没有直接联系夏禾,更不会亲自送去。
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哪都通快递网点,出示了任菲之前给予的一个特殊识别码,是作为“人情”的一部分,拥有有限度的便利。
网点负责人是个精干的中年人,验看过识别码后,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而谨慎。
许言将装有“掩面”耳坠的黑檀木盒,以及一张只写着“安”字的素白纸条,放入一个特制的、能隔绝探查的合金小箱中,封好。
“寄件人:空。收件人:夏禾,地址:华中大区总部后勤处,代号‘琉璃’收。安全等级:甲三。”许言清晰地说道。
“甲三?!”
中年人眼神一凛,这等级意味着物品本身具有高度敏感或危险性,且收件人身份特殊,需要最严密的押运和签收流程。
“明白!即刻安排专人专线押送!”
许言点点头,支付了远超普通快递的费用,只是走个形式。
看着合金箱被放入更大型的、带有符箓封印的转运箱,由两名气息沉稳的异人接手押走,他才转身离开。
任务完成。
夏禾有了这份“面具”,至少在融入哪都通、锤炼自身的过程中,能少去许多因容貌和本能气息带来的无谓麻烦和危险。
剩下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了。
归途,山门。
数日后,许言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全真派那熟悉的青石山道上。
初冬的山风带着清冽,卷起几片最后的枯叶。
远离了碧游村的喧嚣与哪都通的算计,山间的宁静仿佛能洗涤灵魂。
刚转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如乳燕投林般飞扑过来!
“小言子!你可算回来了!”
陆玲珑俏生生地站在山道尽头,穿着一身利落的练功服,双丸子头变成了利落的单马尾,脸蛋被山风吹得红扑扑的。
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如释重负。
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许言脚步微顿,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碧游村的种种算计、与任菲的博弈、马仙洪的探究,仿佛都被这山间的清风和少女纯粹的笑容吹散了。
一股淡淡的暖意自心底升起。
他脸上自然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带着点属于“小言子”的无奈。
“玲珑师姐,我这才出去多久?又不是不回来了。”
“还说呢!”
陆玲珑几步跑到他跟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关切。
“我给你的护身符有没有用上?没受伤吧?有没有遇到麻烦?”
连珠炮似地问着,又压低声音,带着只有两人懂的紧张。
“你的‘本事’…没暴露吧?”
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许言心中微暖。
他摇摇头,语气轻松。
“一切顺利,护身符好好的收着呢,没机会用上,麻烦嘛……遇到一点小插曲,不过都解决了,无惊无险。”
许言只拣了些无关紧要的见闻说了说。
陆玲珑这才松了口气,放心的插着腰。
“那就好那就好!下次下山历练,说什么我也得跟你一起!省得你一个人乱跑让人担心!”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回陆家后的趣事,拉着许言往山上走。
金色的银杏叶早已落尽,但道观飞檐上的薄霜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静谧而祥和。
回到自己那间简朴的静室,许言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心神沉静下来。
碧游村之行,目的达成。
夏禾的安置,初步落定。
自身的存在,也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任菲和马仙洪那里挂上了号,既在明处受到一定“关注”,也隐性地获得了一层保护伞,为将来可能的行动埋下了伏笔。
摊开手掌,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那方名为“万界池”的神秘空间,无垠的星空池水似乎比下山前更添几分光亮,荡漾着难以言喻的光泽。
距离下一次“抽卡”的契机,似乎……不远了。
许言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山风穿过额前,带来远方的寒意。
静室之内,唯余悠长的呼吸,与等待着命运轮盘再次转动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