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准备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时间停止了。
不，时间没有停止。
是林辰的思维，在亿万次循环中第一次出现了长达一秒的空白。
外来者。
这个词汇，是投向他早已死寂心湖的巨型陨石，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滔天巨浪。
除了他自己，还有人脱离了剧本。
还有人，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
少女瘫坐在地，身体因脱力与恐惧而轻微颤抖，她仰着头，用尽所有勇气等待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审判。
巷口的风吹过，卷起几片废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辰收回了手。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都已收敛。
“这里不安全。”
他的声音很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跟我来。”
他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少女没有动。
她看着男人并不算魁梧的背影，恐惧压倒了一切行动力。
林辰走了几步，停下。
他没有回头。
“你留在这里，十分钟后，巡逻的治安队会发现你。”
“他们会把你当成精神失常者，送进第七人民医院。”
“在那里，你会接受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你的异常，会被上报给一个你无法想象的机构。”
“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一字一句，都精准地敲打在少女最脆弱的神经上。
她身体的颤抖加剧了。
她咬着下唇，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扶着斑驳的墙壁，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林辰带着她穿过几条无人的街道。
午夜的城市，霓虹灯的光芒在空旷的马路上流淌，勾勒出建筑物的巨大阴影。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门前。
玻璃门上挂着“OPEN”的牌子，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林辰推门进去。
咖啡馆里空无一人，只有吧台后一个年轻的店员在打着瞌睡。
浓郁的咖啡香气混合着烘焙糕点的甜味，瞬间包裹了两人。
这温暖的气息让少女紧绷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弛。
林辰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
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咖啡馆的门口，同时也能观察到窗外街道的动静。
他坐下后，对着跟过来的少女抬了抬下巴。
“坐。”
少女迟疑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姿僵硬，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
林辰没有看她，而是对着吧台的方向说了一句。
“两杯热牛奶，谢谢。”
打瞌睡的店员一个激灵，连忙站直身体。
“好的，先生。”
林辰的视线重新落回少女的脸上。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没有血色，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气，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现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
林辰的姿态很放松，他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你是谁？”
少女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不出任何音节。
“别紧张。”
林辰换了一种方式。
“告诉我你的名字。”
“……”
少女沉默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零。”
“零？”
“代号。”
林辰了然。
“那么，零。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外来者’？”
零抬起头，终于敢正视他。
“因为你不一样。”
“你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解决那几个混混的方式，还有你刚才说的话，‘空间扭曲’，‘异能者名单’……这些都不属于这里。”
她的逻辑很清晰，只是因为过度的恐惧而表达得断断续续。
“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同类？”
林辰问。
“我不知道。”
零摇头。
“我只记得一场剧烈的爆炸，火光吞没了一切。我失去了意识，等我再醒来，就出现在了那个巷子里。”
她看向自己的双手。
“然后，就遇到了他们。”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和恐惧。”
服务员将两杯热牛奶端了过来，放在桌上。
“请慢用。”
温热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林辰将其中一杯推到零的面前。
“喝点吧，可以让你放松一些。”
零没有动。
她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林辰没有勉强她，他端起自己的那杯，喝了一口。
牛奶的温度恰到好处。
“你说你来自一场爆炸。”
林辰放下杯子。
“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
零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她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说出来。
“我……我在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
“对抗‘收割者’。”
零下意识地吐出了这个词。
说完她就后悔了，立刻闭上了嘴。
“收割者？”
林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
“那‘方舟’呢？”
他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词。
零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惊骇地看着林辰，脱口而出。
“你怎么会知道‘方舟’！”
这是她所在的组织的名字。
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林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所有的信息都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整合，推演出无数种可能性。
一个名为“方舟”的组织。
一个名为“收割者”的敌人。
一个代号为“零”的成员，因为一场爆炸，意外“掉”进了自己的循环里。
这不是漏洞。
这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变量。
是偶然，还是……有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零的防备心理提升到了顶点。
眼前的男人给她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之前的一切。
他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揣度的深渊。
“你到底是谁？”
零的声音带着无法压抑的颤抖。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林辰的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下。
两下。
“因为，我知道你的一切。”
他缓缓开口。
“在你左边的外套口袋里，放着一块银质的怀表。”
零的动作停滞了。
“那块怀表的外壳上，有一道从右上到左下的划痕，是三年前你维修机甲时，不小心被工具剐蹭到的。”
零的手，下意识地伸向了自己的口袋。
“怀表的指针，永远停在七点十五分。那是你母亲去世的时间。”
零的呼吸凝固了。
她摸到了口袋里那个熟悉的、冰凉的金属轮廓。
“你不敢打开它，但你每天都会摩挲它上百次。”
“在怀表的内盖上，刻着一句话。”
林辰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语调，复述出了那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致我永远的星辰’。”
“轰！”
零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怀表，颤抖着打开。
光滑的内盖上，那行娟秀的刻字，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和男人说的一字不差。
她所有的防线，所有的警惕，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这不是试探。
这是神谕。
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全知全能。
她再度看向林辰，原先的恐惧和警惕，已经转变为一种更深层次的……敬畏。
“这……这不可能……”
“你怎么会……”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林辰打断了她。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那条空旷的街道。
“看着外面。”
“接下来的三分钟，你会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零不解地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三十秒后，街角那对拥抱的情侣会开始争吵，男人会摔掉手里的花。”
林辰的话音刚落。
街角处，原本还在甜蜜拥吻的男女突然推开了对方，开始激烈地争吵。男人愤怒地将手里的玫瑰花砸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零的嘴巴微微张开。
“一分二十秒后，一辆红色的跑车会为了避让一只黑猫而追尾前方那辆白色的货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零以为这只是巧合时，一道刺眼的红光从街道尽头闪现，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
一只黑猫敏捷地窜过马路，红色的跑车紧急转向，车头重重地撞在了白色货车的尾部。
“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零的手心开始冒汗。
“两分五十秒后，那个刚从便利店里跑出来的小男孩，会被自己的鞋带绊倒，他手里的草莓冰淇淋，会掉在第三块地砖的裂缝上。”
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小男孩，举着一个甜筒，欢快地从街对面的便利店跑了出来。
他跑着跑着，左脚踩住了右脚的鞋带。
身体一个前扑。
“啪嗒。”
粉色的冰淇淋球精准地掉落，卡在了一块方形地砖的裂缝中。
小男孩的哭声瞬间响起。
三分钟。
三件事。
分秒不差。
咖啡馆里温暖的空气，此刻却让零感到一阵窒息。
她缓缓转过头，用一种看待神明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
林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陈述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神。”
“而你，是唯一的变数。”
“跟着我，你才能活下去。”
零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她准备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关于方舟，关于收割者，关于她来的那个世界，全部都告诉眼前这个无所不知的男人。
就在她张开嘴的瞬间。
“叮铃——”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三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步伐沉稳，身上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为首的男人扫视了一圈，视线在角落的两人身上定格。
他的目标明确。
正是少女，零。
林辰端着牛奶杯的手，停在唇边。
他认识这些人。
国家秘密机构，“异常处理局”的探员。
在他的记忆里，这些人应该在明天晚上，高塔事件发生后才会出现，负责后续的清理工作。
为什么他们会提前行动？
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会是这个刚刚出现的“外来者”？
剧本，又一次被撕开了新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