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新生演讲这天，礼堂坐满了人。
“下面有请师范学院大一新生代表上台演讲！”
我迎着灯光走上台，看着下面精彩的表情，我长舒一口气。
随后，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妈满脸欣慰的样子。
“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服从性精英计划。”
3.
我妈瞬间愣了，这根本就不是她给我的演讲稿，而是她亲手制订的，能让孩子成为“栋梁之材”的计划。
“你在说什么！”我妈立刻站起身，冲上来想要制止我。
“我在演讲啊教授，不是你让我站在这里的吗？怎么连听我说完的耐心都没有？”
我无辜地眨着眼睛，歪头看她。
“李教授，在这么多新生面前闹事，你是觉得学校的脸面不重要了吗？”
院长斜眼看我妈，我妈气得眉心直跳，但也无法继续阻止我。
看她恨不得吃了我的眼神，我得意地一笑，轮到我了。
“所谓服从性精英计划，是我妈，也就是李教授为我量身定制的，她说用了这个计划的孩子都能长成栋梁之材，而那些不听话的，不按照计划的孩子就是废物，是人渣，是社会败类。”
我握紧话筒，扬起下巴冲着我妈微微一笑。
“所以李教授，您觉得我现在是一个合格的孩子嘛？您认为在座的所有同学都是废物和败类吗？”
我妈的脸色很差，嘴唇被气的颤抖。
“宋宜珍！”
我妈咬牙切齿地喊着我，要不是旁边有保安拦着，她一定会想平时一样，冲上来打我。
“原来您知道我的名字啊，我不叫哆米，我叫宋宜珍。”
我眼神锋利地扫过所有人：“这套服从性精英计划里，明确规定了，我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有情绪，不能被理解，甚至不能交朋友。”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哽咽：“我必须对我妈百分百服从，如果出现一点反抗心里，就会被关进杂物间，那昏暗的小房间充斥着我的整个青春，而这些也造就了如今的我。”
我的泪水已经盈满眼眶，咬紧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今天我可以很骄傲地向我的妈妈，也是我的主人汇报我的成绩。”
“感谢您因为您的不让我吃饭，饿了我三天三夜，让我放弃了学跳舞的念头，乖乖去读奥数班，拿下了竞赛第一名。”
“感谢您因为我的成绩退步了两分，您让我跪在床边举着试卷一夜没睡，导致我整个初中次次都是年级第一。”
“因为您毁掉我所有的裙子，必须穿上您买的长袖长裤，必须剪掉在您眼里碍眼的头发，导致我一直被同学嘲笑，从没有人愿意跟我交朋友，也因此没有人耽误我的学习。”
“感谢您撕掉我的志愿表，当着全校同学侮辱我，贬低我，让我遭受了长达三年的霸凌。”
“感谢您以死相逼，让我学到了您最爱的师范专业，以后我也一定会成为向您一样的好老师，好家长！”
我轻闭双眼，又蓦然睁开：“最后！感谢您毁了我的人生，亲手毁了您最得意的作品。”
我的声音逐渐淡了，全场安静的可怕。
“为什么？”我妈站起身，不解地望着我，她眼睛红的吓人。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她怒吼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把你的人生变得光鲜亮丽，让你成为人中龙凤，我付出了所有！却换来你如今这副样子！”
“可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打断她，肩膀快速地颤抖。
“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满足你变态的控制欲！你就是想在亲戚面前有面子，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人！不是物品，我不想冷血的机器，我有感情，有需求，有思想，更不是你养的宠物！”
我胸口起伏着，撕破脸的感觉让我有了前所未有的爽感。
“宋宜珍！你根本不懂我的苦心，这个家只有我在乎你，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你为什么这么抵触？我不让走弯路还错了嘛！”
我妈几乎是声嘶力竭，仿佛是我不孝，辜负了她的苦心。
“你根本不是怕我走弯路，你就是怕我有了新的环境而不服从你了！不听你的话了，不像哆米一样讨好你。”
我戳穿了她的心思，我妈顿时火冒三丈。
“难道你不应该嘛！我是你妈，你听我的是天经地义，我帮你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坏的东西，你怎么就不感恩呢！要没有我，你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出息！”
“没有你，我才会更幸福。”
我平静地说道：“我的痛苦全都来源于你，我想交朋友，我想学艺术，我想被尊重，这些你一个都没有给我，你的行为不是爱，是谋杀。”
我妈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断了，她无措地盯着我。
“你居然这样看我？”我妈喃喃自语，忽然间笑了：“哆米，妈妈真的很爱你才会这样，我想让你以后过的好一些，你怎么能曲解呢？嗯？是不是他们又教坏你了。”
她笑得勉强，面部肌肉不停抽搐。
“都怪你们！”她倏然转向一众学生，怨恨地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要不是你们，我那么听话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副六亲不认的模样！你们还我女儿！”
“妈！”我大声喊道，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想再被你控制了，很早开始，我就厌烦了狗屁服从性精英计划，我现在说出来作为我的演讲题目，就是为了摆脱这个噩梦！”
“绝不可能！”我妈俯下身子，嘶吼道：“你是我养的，这辈子都是我的，你休想离开我。”
她愣了一瞬，立刻回过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哆米你不要闹了，你以为把妈妈的名声搞臭，你就能自由了嘛？不可能的，只要你是我的女儿，你就必须永远服从于我。”
她笑得可怖，根本不像一个母亲。
我浑身冷得可怕，每当她露出这个笑容，就代表会有更加窒息的控制降临。
我强忍住发软地双腿，攥紧拳头。
“我的妈妈，不仅制造出了这个计划，还建造了一个论坛。”
我拿出手机，将“栋梁之才”打开，我妈立刻不笑了，严肃极了。
“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我自嘲地笑了两声：“从你在里面炫耀你对我的控制成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在里面的一言一行，我都十分清楚，所以妈妈，你叫我如何相信你是因为爱我！”
“我那都是为了，我是为了……”
我妈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不难看出她脸上的慌张。
“你就是为了炫耀！为了让大家看看你养了一条多么听话的狗！”
我掷地有声的说道，带着这些年积压的愤怒。
“我没有！”
她梗着脖子的狡辩：“我就是想让他们也看看，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取得成功，可事实证明，要不是你执行了我的这套计划，你会有今天嘛？”
“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厌恶你。”
我含恨咬牙，湿了眼眶。
“因为你把我的人生毁了，因为你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控制欲，把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变得像机器一般，你总觉得听话的孩子才能成功，可你就没有想过，你如此极端的掌控会不会给我带来痛苦！”
“我被那些人欺负的时候，您在哪儿呢？这一切可都是拜您所赐啊。”
我妈听后一个踉跄没站稳，赶忙用手扶住座椅。
“李教授，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怎么处理学校的事情呢？”
院长沉声说道，表情十分严肃。
“而且李教授以自己的身份总是体罚我们！让我们在这么热的天，站五个小时的军姿！”
一名胆大的同学率先站起来，朗声指责。
“就是，她逼迫我们吃她做的蔬菜沙拉，所有人都看见了，还有视频证据，这样的老师根本德不配位！”
我们方队的人一个一个站起来，对这些天遭遇的不公和打压进行诉说。
“她根本就没有把她女儿当人，也没有把我们学生当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做教授呢！我可不像被她教成变态控制狂。”
“她还拿挂科威胁我们，说我们要是敢带坏她的女儿，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宜珍真是可怜，摊上她这样的妈，在全校面前辱骂她，还让她像狗一样捡地上的东西吃，这种人不仅不配当老师，更不配当一个妈妈！”
同学们群情激昂，本就因为这些天积压的愤怒而不待见我妈，再加上我的控诉，他们更是愤怒至极，纷纷开始为我说话。
“李教授，看来你的烂事已经影响到学校的名誉了，既然如此，你就先停止一段时间，把你的事情处理干净。”
说完，校长低哼一声就走了，这场新生演讲就是我送给我妈的诀别礼。
我妈被学校停职，由于学生们纷纷将视频证据上报，并且要求严肃处理，校长一起之下，开除了我妈，并永不录用。
我爸得知消息后，急匆匆地赶回来，我几乎已经五年没有见过他了，没想到他进门的第一句话，是给我的一巴掌。
“不省心的东西，真让这个家蒙羞！”
4.
我沉默地捂着脸颊，可嘴唇不禁颤动。
“你闹什么闹，我跟你妈是没有给你吃，还是穿？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我拨弄了一下额前凌乱的碎发，倔强地抬眼。
“我做什么事情了？你不如去问问我妈，为什么要把我当个畜牲一样驯养！为什么要对我实施什么狗屁计划，为什么要在论坛里炫耀我所有狼狈的时刻！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让我痛苦。”
我所有颤抖，我爸明显愣了几秒。
“她都是为你好，你要听她的话，她一个人管你不容易。”
“你也知道不容易，可这不是我造成的！是你不负责任，一出去就是三五年，她才这么不容易，你们谁都没资格来指责我！”
“她这么做只是想让你有出息，想给家里争光！你体谅一下她不行吗！”
我爸无奈地说道，面色疲惫。
“想让我出人头地的办法有很多种，不是把我圈禁起来就是为我好了，不是控制我，逼迫我服从我就能成为人中龙凤，我受够了，所以我不想忍了。”
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爸，我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你也有功劳，从小到大，我妈每次把我关在杂物间，把我拖到小区里殴打，罚我不能吃饭，不能睡觉的时候，你在哪？你不是没看见过，你只是不想管，你的冷漠何尝不是令我窒息，痛苦的源泉呢。”
我爸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懊恼：“哆米。”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厉声道：“我叫宋宜珍，这是你们取的，忘了吗？”
我爸愧疚地垂下眼帘：“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说服你妈，我也有工作，我也很忙，但你不要给家里添麻烦了，很影响我的工作的。”
我哼笑着嘲讽，转过身：“那你回来干什么呢？赶紧走吧大忙人，你没资格教育我。”
我感受到我爸灼热的目光，但我并没有回头，最终他还是没能劝劝我妈，着急忙慌地又赶回去了。
我妈因为新生演讲时发生的事情郁郁寡欢，终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出门见人，论坛也很久没有更新了，我看着那些在底下询问不厌其烦她的家长，觉得可笑，既然这么望子成龙，那我就让你看看执行服从性精英计划的下场。
一晃四年过去了，我也成功拿到了毕业证书，并且因为自身的优秀，早早就被一家公司录取，只不过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我虽然脱掉了我妈给我的禁锢，但我觉得我始终站在原地，所以我必须要走出去。
这是我四年来第一次回家，我妈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见我回来，她立刻冲过来抱住我。
“妈妈错了，你怎么这么狠心，抛下我这么久。”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我妈是在说我，还是在控诉我爸。
“你没错妈妈，你怎么会有错呢？你不都是为我好吗？”
“看啊妈妈，我拿到了大公司的录取通知，算不算在为你争光呢？”
我咬重最后几个字，笑着说道。
“你要离开这里吗？”我妈声音哽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是啊，你不是想让我有出息吗？想让你自己脸上有面子吗？我被如此好的公司录取了，当然要去了。”
我不可置否。
“不是的，妈妈不应该用这么过激的办法逼迫你，妈妈只是想让你以后有好前途，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我推开她的胳膊，低声道：“晚了妈妈，我已经遍体鳞伤了，这么可能痊愈呢？”
“我很感谢你的栽培，我今天回来呢就是想告诉你，我靠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大公司的录取通知，我要走了。”
我妈顿时慌了，她含着泪水抓住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要珍珍，妈不能没有你，妈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离开我。”
我心里一紧，立刻压下这份动容。
“妈，做错事情是不值得原谅的，这不是你从小教我的吗，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能弥补错误，所以，轮到你来弥补了，可不要知错不改哦。”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嘴角却没有笑容。
“珍珍，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留在妈妈身边，妈妈不能没有你啊，这样吧，妈妈送你去学艺术好不好，你想学什么都可以。”
我深吸一口气，自嘲地摇摇头。
“妈，如果当初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或许我们根本不会想现在这样破碎，可惜晚了，碎了的镜子哪怕再粘起来，也有裂痕，我不想待在你身边了。”
我顿了顿，拿出一张纸：“还有啊，我已经换了专业，虽然不是我喜欢的艺术类，但也是我自己挑选的，以后的路也是我自己走，我不会再被任何人控制，摆布，也不会再服从任何人，包括你。”
我妈懊悔地大声哭着，泪流满面。
“珍珍你不能这么对妈妈啊，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应该明白我的苦心，你怎么能跟你爸一样，离开我？”
我妈扶着我慢慢跌坐下去，看着很可怜，但我已经无法再为她心软了。
“我爸离开你是因为工作，我离开你是你亲手造成的，你希望我变成一个机器一样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只会一味的听从于你的命令，可你就没有想过，机器人都有程序崩坏的一天，更何况我是个人。”
我蹲下身，神情复杂地望着我妈：“妈，如今我也变得有出息了，可我发现并不需要你的那种办法，所以为了不祸害他人，我已经修改了新的精英计划，以你的名义发在了论坛里。”
说完，我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上面登的正是我妈的账号。
“我还以你的口吻写下来忏悔书，并且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发在了上面，我要让那些家长看看，一味控制孩子的后果会是什么。”
我妈瞪大双眼，想来争夺手机，被我一下躲开。
“妈，离开家的这四年，我交到了很多好朋友，我有了自己生活的圈子，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那一刻我明白，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你，我才能解脱。”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整个论坛删除，我妈精心营造的“栋梁之才”，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珍珍，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是你妈啊，难不成你要看着我如此痛苦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们这辈子都注定要在一起，你怎么能忍心割舍呢！”
我妈企图唤醒我，让我继续留在她身边。
“我痛苦的时候，妈你不也是冷眼旁观吗？哦不对，你就是始作俑者，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呢？”
我阴阳怪气地笑着，学着她的样子。
“你别怪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改正，我保证不再插手你的生活，我不能没有你啊珍珍，求求你，原谅妈妈吧。”
我妈拉着我的手，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我清晰地感知到，泪水划过的痕迹，但已经无法滑在我的心里了。
“不用了。”我抽出手，站起身：“我早就原谅你了，在我自由的这四年里，我已经不生气了，我觉得无所谓，你带给我的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换个说法，我根本就已经不在乎你了。”
我妈如遭雷击，痛苦地尖叫着。
“不要，不要，你想妈妈怎么样都行，只要你不离开，怎么样都可以，算我求你了行吗？不要这样对我。”
我冷笑一声：“求我？我也曾这样求过你，可你亲手碾碎了我的希望，我不会再被你掌控了，同样我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我转身欲走，我妈大声吼道：“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嘛？你是我的女儿，就算你离开我们也流着同意的血，你摆脱不掉的！”
“我从没有想过摆脱，我只是想自由，可能我还会回来吧，但绝不是现在，就算回来，我也绝不会再服从于你。”
话音刚落，我就关门而去。
站在离开这座城市的站台时，我清晰地感知到了自由的风，这一刻我真正的自由了，我逃出来了，但我妈却成为了那个永远被困在了这座牢笼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