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重复的劳作与夜晚的冒险中悄然流逝。
江云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藤蔓,沉默而坚韧地汲取着一切所能触及的“养分”。废料场成了他独有的宝库,那无名残诀的运转也越发纯熟。
他的身体变化愈发明显。原本瘦弱的少年,如今身形挺拔了许多,肌肉线条流畅而隐含爆发力,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蕴藏着使不完的精力。一拳挥出,能带起清晰的破风声,百十来斤的石锁提在手中轻若无物。五感敏锐得超乎常人,数十丈外巡夜弟子的低声交谈也能依稀捕捉,夜间视物如同白昼。
更重要的是神魂的壮大。思维运转极快,过往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揣摩那无名残诀时,许多关窍自然而然地豁然开朗,甚至能举一反三,对其中一些残缺之处进行微不足道的修补和推演。吞噬转化能量的效率,也因此提升了不少。
然而,噬灵根的“胃口”也在同步增长。
外围那些相对“温和”的废料,所能提供的能量已逐渐无法满足它日益挑剔的需求。反馈而来的提升感,变得微乎其微。
江云站在废料场边缘,目光投向了那片区域的更深处。
那里堆积着年代更为久远、成分更加复杂的废弃物。坍塌的炼丹炉碎片大如磨盘,扭曲断裂的法器残骸纠缠在一起,破碎的玉石瓷片闪烁着不详的幽光,甚至还有一些辨认不出原本形态的、焦黑凝固的块状物。空气中弥漫的焦糊与腐败气味更加浓烈,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阴冷与死寂。
那是连倾倒废料的弟子都懒得深入的区域,仿佛藏着什么不祥之物。
噬灵根传递出模糊的悸动,不再是纯粹的渴望,而是夹杂着一丝本能的警惕,以及……更深的贪婪。
里面有好东西。但也有危险。
江云踌躇了片刻。变强的欲望最终压倒了谨慎。他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更深的废墟。
脚下的触感变得松软而怪异,厚厚的灰烬和不明沉淀物没过脚踝。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尖锐的金属凸起和可能暗藏不稳定能量的块垒。
很快,他找到了一目标——半截嵌入地下的、焦黑破裂的丹炉底部,内壁凝固着厚厚一层五彩斑斓、却毫无灵气的药渣结晶,散发出浓郁的药腥和一股暴烈的火毒之气。
这东西蕴含的能量,远比普通废渣强得多!
江云眼中一亮,双手按了上去,全力运转无名残诀。
吸力爆发!
嗡!
一股极其灼热、暴躁、混杂着无数种未散药力的洪流,猛地冲入他体内!
经脉瞬间传来灼烧般的剧痛,皮肤赤红,头顶甚至蒸腾起丝丝白气。这能量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狂暴!
江云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疯狂催动法诀炼化。
过程痛苦却高效。近一炷香后,这股狂暴能量才被逐步降服,化为滚滚热流,滋养着他的肉身,甚至有一小部分沉淀下来,隐隐强化了他的经脉韧性。
“呼……”长出一口气,江云感受着体内明显增长的力量,满意地松开手。
那丹炉底部的结晶层已彻底化为灰白粉末。
就在他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时——
“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突兀地传入他耳中。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不像石块滚动,也不像金属摩擦,更像是……某种沉重而有规律的东西,在极深的地方……搏动?
江云动作猛地一僵,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废料场重归死寂,只有风吹过废墟缝隙发出的呜咽。
是错觉?
他皱了皱眉,刚放松下来。
“咚……”
又一声!
比刚才似乎清晰了一点点,沉闷,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韵律感。仿佛一颗被埋藏了千万年的巨大心脏,在泥土与废墟之下,微弱地、顽强地跳动着。
这一次,江云听得真真切切!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猛地窜上后脑勺!
这是什么声音?
废料场深处,怎么会有这种动静?
几乎是同时,他体内的噬灵根,前所未有地剧烈躁动起来!
那不是面对鼠妖时的贪婪,也不是面对邪秽时的兴奋,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剧烈的反应——极度渴望、本能忌惮、以及一种近乎……共鸣般的战栗!
仿佛沉睡的凶兽,听到了来自巢穴深处另一头更古老、更可怕存在的低语!
这异响,绝对非同寻常!
江云汗毛倒竖,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这片区域。
但噬灵根传递出的那种极致渴望,却又像钩子一样死死拽住了他。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吸引,似乎在告诉他,那声音的源头,有着对他而言无法想象的巨大好处!
危险与机遇,如同毒蛇与蜜糖,交织在前方的黑暗中。
江云脸色变幻不定,站在原地,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那“咚”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似乎更近了些。伴随着声音,他脚下地面都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
不能再待下去了!
无论那是什么,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窥探的!
强烈的危机感终于压倒了贪婪。江云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废料场深处区域。
直到重新回到相对“安全”的外围,那股萦绕不散的心悸感才稍稍减退。
他回头望向那片深邃的黑暗,心脏仍在怦怦狂跳。
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江云强忍着不去深处,只在外围区域搜寻能量稍高的废料。但噬灵根却变得异常“挑剔”和“焦躁”,对外围的“贫瘠”食粮兴趣缺缺,传递出的饥饿感持续不断,隐隐指向那深处异响的源头。
那沉闷的“咚”声,也仿佛在他脑海里扎了根,时不时回响一下,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知道,自己迟早必须再去探一次。但在那之前,他需要更好的准备——更强的实力,以及更充足的了解。
这天,他负责清扫通往传法阁外围的石径。这是一条相对清静的路,偶尔有外门弟子匆匆经过,无人会留意一个低头的杂役。
江云低头挥动着扫帚,耳朵却捕捉着风中传来的零星话语。
“……听说了吗?后山废矿坑那边,前几天又出怪事了。”两个外门弟子边走边聊,声音压得较低,但逃不过江云的耳朵。
“又怎么了?不是早就封了吗?听说那地方邪门得很,以前开采过度,伤了地脉,滋生了不少阴秽东西,还出过几次命案,长老们才下令彻底废弃的。”
“可不是吗!前几天夜里值守的师弟说,好像听到坑底深处有奇怪的响声,像是……像是有人在下面敲石头,可那地方根本没人敢下去啊!还有人说看到了模糊的黑影在坑边游荡……吓得他们赶紧上报了。”
“啧,宗门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派了个执事去看了一眼,说是地底煞气涌动形成的寻常异响,让加固一下封印就算了。我看呐,多半是不想深究,那破地方也没啥价值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两名弟子渐渐走远。
江云握着扫帚的手,微微一顿。
后山废矿坑?地脉损伤?滋生阴秽?奇怪的响声?
这些信息,与他那夜在废料场深处的遭遇,隐隐产生了呼应。
废料场的那异响……是否也与地脉或是某种阴秽之物有关?
他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低头扫地。
中午休息的短暂间隙,杂役们聚在一起啃着干硬的窝头,喝些寡淡的菜汤。几个老资历的杂役在一旁闲聊。
江云状似无意地凑近,低声向一个平日里还算和气的老师傅打听:“刘老伯,我昨天听路过的仙师好像提起什么后山废矿坑……那是什么地方啊?听起来怪吓人的。”
那刘老伯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唉,那可是个不祥之地。早几十年的事了,宗门为了开采一种伴生灵矿,挖得太狠,据说惊扰了地底深处的阴煞,还弄出了几条人命,死状凄惨。后来矿脉枯竭,煞气却越来越重,经常闹邪乎事,宗门就彻底封了那地方,不准人再靠近。”
他压低了声音:“小子,打听这个干嘛?可别好奇往那边凑,那地方邪性得很,听说封坑之前,就有弟子莫名其妙死在里头,浑身精血都被吸干了似的……晦气!别提了别提了!”
精血吸干?江云心中猛地一跳,想起了自己吞噬那鼠妖和邪秽的情形。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默默走开。
内心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废料场深处的异响,废弃矿坑的传闻,地脉阴煞,邪异事件……这些碎片信息在他脑中慢慢拼凑。
难道废料场下方,也连通着某处受损的地脉?或者堆积的废料经年累月,自行孕育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咚”声,是地脉煞气涌动?还是某种未知邪物发出的?
噬灵根对它的强烈反应,又意味着什么?
是能让自己飞速提升的大补之物?还是……足以将自己反噬殆尽的恐怖存在?
信息太少,一切都是迷雾。
但江云知道,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仅凭一腔孤勇和噬灵根的本能去冒险了。
下一次深入,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他需要更强的实力,需要更了解那可能存在的危险,需要……一个时机。
他将目光投向外围区域那些能量更浓郁、却也更危险的废弃物——那些沾染着强烈火毒的巨大炉渣、散发着锋锐戾气的法器碎片、甚至是一些被遗弃的、布满污秽符文的破碎阵盘。
这些东西,以往他都会谨慎避开,因为其中蕴含的狂暴或阴毒能量,极易反伤自身。
但现在,他需要更快地变强。
夜幕降临。
江云再次出现在废料场。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一块半人高、通体暗红、散发着灼热余温和刺鼻硫磺味的巨大炉渣。
双手按上,残诀运转!
“呃!”
一股远比之前更狂暴的火毒能量瞬间涌入,如同烧红的烙铁捅进经脉!江云的脸瞬间变得血红,身体剧烈颤抖,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
但他死死咬着牙,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执拗的光芒,全力炼化!
痛苦之后,是更显著的提升!
接着,他又将目标对准了一块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割裂意志的断剑残片……
一次又一次,他主动挑战着这些更危险的“资粮”,游走在反噬的边缘,借助它们疯狂地锤炼着己身,向着那未知的深处,积蓄着力量。
废料场深处那诡异的“咚”声,仿佛成了催他前行的战鼓。
他知道,自己与那秘密的再次碰撞,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