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细皮嫩肉的学生娃？
排长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凌小凡脸上。那本印着密密麻麻日文的册子，就悬在他眼前，仿佛一块烫手的山芋。
凌小凡心里叫苦不迭。
认不认得？他一个勉强过了英语四级的学渣，哪懂什么日文啊！平时看动漫倒是学会了几句“雅蠛蝶”、“红豆泥”，可这能顶什么用？这要是一本鬼子炮兵操典或者密码本，他念一句“斯国一”出来，怕不是要被排长当场当成神经病或者奸细给毙了！
冷汗又开始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正想硬着头皮说“不认得”，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了册子的封面和翻开的那一页。
嗯？
好像……有点眼熟？
那封面上画着个简单的步枪结构图，旁边是一些日文标注。再仔细看里面，更多的是分解的零件图、数字表格、操作步骤示意图……
这玩意儿……怎么那么像……
凌小凡脑子里灵光一闪！他前世沉迷各种军事论坛和游戏，虽然是个纸上谈兵的货，但见过不少各国武器的说明书和结构图！眼前这册子，虽然文字是天书，但那些图画和数字格式，分明就是一本枪支的维护手册或者操作指南！大概率就是关于那三八大盖的！
赌一把！
凌小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一点，伸手指着册子上的图画，用尽量肯定的语气说道：“长…长官，这上面的字我…我也不全认识……但看这图，这好像是……鬼子的枪怎么使、怎么擦的家伙什儿的说明书画儿！”
他尽量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方式描述。
排长闻言，眉头一挑，仔细看了看凌小凡指着的图画，又翻了几页，果然都是枪械的分解图和保养步骤。他眼中的审视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兴趣。
“哦？你能看懂这画儿？”排长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对于他们这些缺乏正规训练、很多武器保养知识都靠口口相传甚至自己摸索的敌后武装来说，任何关于武器，尤其是敌军武器的书面资料都是很有价值的，哪怕只是看图。
“呃……大概……能猜出一点……”凌小凡不敢把话说满，心虚地挠了挠头，“以前……嗯……在学校里，瞎看过一些杂书，有类似的图……”
这个解释依旧漏洞百出，但结合他“大学生”的身份，似乎又能勉强圆上一点。至少，比完全不懂看起来有用那么一丁点。
排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合上册子，揣进了自己怀里：“行，这东西先收着。学生娃，看来你也不全是吓傻了的怂包，还有点眼力见。”
凌小凡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又混过去一关。
这时，旁边一个老兵笑着插话道：“排长，这娃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苦，不过脑子好像还行，是个念书的料。”
“细皮嫩肉”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了凌小凡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因为刚才连滚带爬而脏兮兮但依旧看得出原本肤色的手，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战士们黝黑粗糙、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顿时感到一阵不自在。
在这个艰苦的年代，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夸奖，更像是一种“无用”和“累赘”的标签。
排长也上下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光是念书有啥用？这世道，得能打鬼子才行！身子骨太弱，风一吹就倒，刚才跑几步就喘成那样？”
凌小凡脸上一阵发烧，无力反驳。他这现代亚健康大学生的体质，跟这些常年行军打仗的战士比起来，确实就是弱鸡。
小豆子在一旁憨憨地帮腔：“排长，他能跑下来没掉队，也挺厉害咧！”
“厉害个屁！”排长笑骂了一句，但也没再继续打击凌小凡。他站起身，看了看天色，大声道：“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赶路！天黑前必须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山路更加难行。凌小凡咬着牙，拼命跟上队伍的速度。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树枝在他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脚底也磨得生疼。他喘得像拉风箱，但这次他硬是没喊一声累，没掉队。
他不想被当成一个纯粹的、无用的“累赘”。
排长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偶尔回头瞥一眼，看到那个“细皮嫩肉”的学生娃虽然狼狈不堪却依然顽强跟着，眼中倒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又翻过一道山梁，前方隐约传来几声犬吠。
小豆子脸上露出喜色：“排长！快到赵家屯了！”
排长点点头，示意队伍加快脚步。
很快，山坳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几十间低矮的土坯房散落着，屋顶冒着袅袅炊烟。村口，几个村民正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排长他们这支队伍，尤其是熟悉的灰蓝色军装，立刻迎了上来。
“是李排长！你们可回来了！刚才听到远处响枪，没啥事吧？”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老者关切地问道，目光扫过队伍，看到了几个伤员，脸色一紧。
“赵老哥，没事，碰上几个鬼子巡逻兵，顺手收拾了。”李排长摆摆手，语气轻松，但眼神里的疲惫却掩不住，“老乡，又来打扰你们了。”
“说的啥话！你们打鬼子辛苦了！快进村歇歇脚！”被称作赵老哥的老者连忙招呼着，目光随即落在了队伍里最扎眼的凌小凡身上，看着他那一身破烂脏污却款式奇怪的衣服，以及那副明显不是山里人的白净面孔，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李排长，这位是……”
李排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凌小凡，随口解释道：“哦，路上捡的一个学生娃，逃难过来的，跟家人走散了，吓得不轻。”
赵老村长闻言，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叹了口气：“这兵荒马乱的……造孽啊……娃子，别怕，到了这儿就安全了。”
凌小凡看着老者慈祥的面容，听着那带着浓重口音的关怀，穿越以来一直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一丝，鼻子有点发酸，他连忙低下头，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谢老伯。”
“先进村，进村再说。”赵老村长招呼着大家。
队伍朝着村里走去。凌小凡跟着小豆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古朴的小村庄。土墙、柴扉、石磨、偶尔跑过的土狗……一切都充满了旧时代的烟火气。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走进村口时，旁边一间土屋的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影端着一个木盆走了出来，似乎正要倒水。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土布衣裳，身形苗条，一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她的脸庞清秀，但神色却有些清冷，眉头微蹙着，似乎带着心事。
她一抬头，正好与狼狈不堪、穿着怪异、正四处张望的凌小凡打了个照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凌小凡习惯性地（或者说嘴欠地）下意识想挤出个表示友好的笑容。
但那姑娘的目光在他奇怪的衣服和脸上停留了一秒，又快速扫过他旁边的小豆子和周围的战士，最后那清冷的目光在他那略显轻浮（她看来）的笑容上顿住。
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眼神里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冷淡？没有任何表示，她立刻低下头，端着盆转身又退回了院子，“砰”的一声轻轻关上了院门。
凌小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呃……什么情况？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