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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爸依旧喝酒打人,奶奶依旧念叨孙子。
唯一的变化是,我爸开始变得有些……贪吃。
尤其是甜食。
他以前从不碰这些娘们唧唧的东西,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
家里过年存的麦芽糖,他翻出来几口就啃光了;
奶奶熬粥多放点糖,他能连喝三大碗;
甚至路过村口小卖部,会盯着那玻璃罐里的水果糖挪不动腿。
奶奶骂他没出息,他却梗着脖子回嘴:“嘴里没味,就想吃点甜的!”
除了贪甜,他还变得懒散乏力,地里活计能拖就拖,整天蔫蔫的,像是睡不醒。
村里人私下笑话他,说他是想儿子想疯了,魔怔了。
直到有一天清晨,我爸起来呕吐。
吐得昏天黑地,脸色蜡黄。
奶奶起初以为是喝多了伤了胃,熬了苦哈哈的草药给他灌下去。
没用。
我爸不仅吐,还开始挑食。
见不得油腻,闻不得腥膻,唯独对酸溜溜的野果子馋得流口水。
更诡异的是,他的肚子,竟然一天天鼓了起来。
起初像是啤酒肚,后来渐渐隆起,如同揣了个小西瓜。
村里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男人哪有这样吐、这样挑食、还大肚子的?
风言风语止不住。
有人说他是中了邪,有人说他是得了怪病,还有人说得更难听,暗示他是不是行了什么不男不女的事。
我爸又惊又怒,拖着虚弱的身体去打那些说闲话的人,却反被推搡讥笑。
奶奶没办法,治好大老远请来隔壁村的赤脚医生。
那老医生隔着衣服摸了我爸的肚子,脸色变幻不定。
他又让我爸躺下,仔细按了按那隆起的部位,手指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这……这……”老医生额上冒汗,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脉象……滑得像珠子……这肚子……软得像棉花……这这这……”
“这什么这!到底啥病!”我爸不耐烦地吼道,声音却有些虚。
老医生脸色发白,看看我爸,又看看我奶奶,压低声音,像是怕惊动什么:“震天老弟这……这像是……喜脉啊!”
“放你娘的屁!”我爸猛地坐起,眼前一黑又跌回去,气得浑身发抖,“老子是男人!怎么会有喜脉!你个庸医!滚!”
奶奶也傻了,呆立当场。
老医生连诊金都没要,提着药箱踉踉跄跄地跑了,仿佛身后有鬼追。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全村。
男人怀胎?千古奇闻!
我家门口顿时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人说我家这是遭报应了,那些被我爸踹死的女孩,飞到他肚子里来了。
也有人猜我妈其实是个仙女,凭空消失又凭空给我爸捏了一个娃出来,就是让他尝尝她过的苦日子和苦滋味。
总而言之,全是因果好轮回。
我爸躲在屋里不敢出去,砸碎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咆哮怒骂,最后却只能捂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喘粗气。
奶奶彻底慌了神,求神拜佛,符水香灰不知给我爸灌了多少碗,毫无用处。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盯着爸爸的肚子。
那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薄薄的肚皮被撑得透亮,甚至能看到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我爸的精神也越来越差,时而昏睡,时而惊醒,眼神涣散,嘴里胡言乱语。
有时哭,有时笑。
有时会摸着肚子,露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着恐惧和茫然的慈爱表情。
简直和那时候怀着妹妹的妈妈一模一样。
我知道,这可不是病。
这是愿饼的代价。
这是月傀赐予的美满。
我站在昏暗的墙角,看着炕上那个曾经如山一样、轻易就能把我妈打倒在地的男人,
如今像一头待宰的牲口,无助地挺着怪异的肚子。
心中的快意不断扭曲膨胀。
太好了。
妈妈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