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顾时润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案卷中，庭审、会议、客户约谈填满了每一天的日程。只有偶尔瞥见窗外的彩虹，或是深夜回家时抬头看见的星空，才会让他的思绪飘向那个远在云南的人。
他们保持着一种不紧不慢的联系。苏雨晴偶尔会发来一张照片——洱海的晨雾、苍山的雪线、不知名的野花，从不需要解释或说明。顾时润则会抽空回复简短的感想，如同在法庭上陈述般条理清晰，却又不失温度。
「顾律师，您的快递。」助理小心地放下一个纸盒，好奇地瞥了眼发件人地址——云南大理。
顾时润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罐手工制作的桂花蜜和一张字条：「客栈院子里的桂花开了，想起某人带的糕点。苏」
他忍不住微笑，当即泡了杯桂花茶。甜香氤氲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古镇午后。
「谢谢。让我在充斥着咖啡因的办公室里，尝到了秋天的味道。」他回复道，附上一张茶杯的照片。
片刻后，苏雨晴回了一张洱海的日落：「北京的秋天也很美，如果你有时间抬头看的话。」
顾时润走到窗前。北京的秋日天空湛蓝如洗，几片云朵如羽毛般轻盈。他突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下周我要去天津开庭，回来时会经过北京。如果你还在，可否赏光共进晚餐？」
消息发出后，顾时润少有的感到忐忑。律师本能开始分析各种可能性：对方可能已经离开北京，可能不愿见面，可能…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在。时间地点发我。苏」
顾时润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约定的那天，北京突然降温，秋风萧瑟。顾时润提前十分钟到达餐厅，却发现苏雨晴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正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出神。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整个人像是融入秋意的一幅画。
「我以为我会先到。」顾时润走近，注意到对方眼下的淡淡阴影，「最近没休息好？」
苏雨晴转过头，微微耸肩：「倒时差。刚从冰岛回来。」
顾时润这才注意到他被晒黑了一些，头发也长了些，整个人散发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冰岛的极光如何？」
「值得一去。」苏雨晴简短地回答，但眼神亮了起来，「你该去看看那里的星空，没有任何光污染，像是整个宇宙都为你敞开。」
晚餐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顾时润分享了几个有趣的案子，苏雨晴则讲述了在冰岛追极光的经历。两人之间的生疏感很快消散，仿佛又回到了大理的那些日子。
「接下来去哪里？」顾时润问。
苏雨晴晃着酒杯里的红酒：「不确定。可能挪威，也可能留下。」
「留在北京？」
「家里希望我参与公司管理。」苏雨晴的语气冷了下来，「又是一场事先安排好的人生。」
顾时润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但你不会屈服。」
「当然不。」苏雨晴扬起下巴，那个骄傲的旅行家又回来了，「我订了下周去挪威的机票。」
晚餐后，顾时润提议散步消食。长安街上灯火通明，秋风带着凉意，吹落一树金黄。
「冷吗？」顾时润注意到苏雨晴微微发抖。
「有点。」话音刚落，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已经披在他肩上。
苏雨晴愣了一下，但没有拒绝。外套上有淡淡的檀木香，与顾时润身上的气息一致。
「你看。」顾时润突然指向天空。
苏雨晴抬头，惊讶地发现尽管在城市光污染下，依然有几颗星星顽强地闪烁着。
「不如冰岛，但也是星空。」顾时润轻声说。
他们站在人行天桥上，望着车流如银河般在脚下流淌。夜色中的北京与白天的喧嚣截然不同，有一种宁静的壮美。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那些星星。」苏雨晴突然说，「看起来自由，其实沿着既定轨道运行，无法真正逃离。」
顾时润转头看他：「但你相信吗？即使是恒星，也有选择发光的权利。」
苏雨晴怔怔地望着他，眼眸中映着城市的灯火。那一刻，顾时润有一种冲动，想触碰那张总是带着戒备的脸。
但他只是指了指前方：「要不要去景山看北京夜景？这个时间应该还没关门。」
夜游景山的人不多，他们很快登顶。紫禁城在灯光的装点下熠熠生辉，如同沉睡的巨兽匍匐在城市中心。
「很美。」苏雨晴轻声感叹，「尽管来了北京无数次，却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它。」
「我们总是忽略身边的美好。」顾时润意有所指。
下山时，苏雨晴不小心绊了一下，顾时润迅速扶住他的手臂。接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苏雨晴先一步抽回手，耳根在夜色中微微发红。
「谢谢。」他低声说，加快了脚步。
回酒店的车上，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到达目的地时，苏雨晴脱下外套还给顾时润。
「谢谢你的晚餐和…星空。」
「我的荣幸。」顾时润接过外套，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背。
苏雨晴转身走向酒店大门，忽然停住脚步：「顾时润。」
这是第一次他直呼其名。顾时润的心跳漏了一拍：「嗯？」
「挪威的极光季节要开始了。」苏雨晴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耳语，「如果你有时间…」
话未说完，他已经走进旋转门，消失在酒店大堂的光影中。
顾时润站在原地，握着那件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外套，久久没有离开。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外套忘了还你。下次吧。」
顾时润低头轻笑，回复道：「好，下次。晚安，雨晴。」
他抬头望向北京难得清晰的星空，忽然觉得这座生活了多年的城市，第一次显得如此不同。
远方的酒店某个窗口亮起灯，像是落入人间的又一颗星子。顾时润知道，那是苏雨晴的房间。
夜空中的星辰默默运行，如同命运般不可抗拒。而有些相遇，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改变彼此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