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继续开拔，只是空气中除了尘土与汗水的味道，还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这股味道非但没让新兵们畏惧，反而像烈酒一样，烧得他们胸膛发烫。
行军的马车里，被制住的杀手头目死死盯着张玄，眼神里满是怨毒。
“别这么看我。”张玄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缴获来的腰牌，那上面属于忠顺王府的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清晰。
“杀人嘛，总得有个由头。你们送上门来，我没有不收的道理。”
“你得意不了多久！王爷的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头目嘶声道。
张玄笑了，他将那块腰牌丢在头目脸上。“手段？比如派你们这群废物来送死？还是在朝堂上哭鼻子，说我栽赃陷害？”
他探过身，声音压得很低，像魔鬼的耳语：“我问，你答。答得好了，我给你个痛快，让你家人拿到抚恤。答得不好，我就把你片成三百六十片，每一片都用盐腌上，做成肉干，寄回王府给你主子尝尝。我听说，北境的军粮，有时候就这么做。”
头目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他杀过人，见过血，可他从未见过张玄这样的人。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仿佛在他眼里，自己真就是一块待宰的猪肉。
半个时辰后，两名燕云十八骑的骑士悄然离队，一人向南，一人向北，各自怀揣着一份用油布包裹的密信。
而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石灰处理过，装进一个木盒，由阿三亲自背着，也消失在夜色中。
一名副将凑上前来，忧心忡忡地问：“校尉，咱们就这么走了？忠顺王在京中势力庞大，咱们人证物证俱在，不回京当面对质，岂不错失了良机？”
张玄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淡淡道：“杀人，要诛心。斗争，要借力。我们现在回京，最多是跟忠顺王打一场口水官司，就算赢了，皇帝为了平衡，也只会罚他个不痛不痒。我们的目标是北境，没时间在京城里跟疯狗耗。”
他勒转马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已经在京城里点了三把火，咱们只管赶路，在千里之外，看一场好戏。”
……
三天后，京城。
凌晨四更，天色最暗的时候，忠顺王府的朱漆大门外，负责守夜的家丁正靠着石狮子打盹。
一声轻微的“笃”响，他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
直到天光放亮，早起的百姓路过王府街，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死人头！”
王府大门的正上方，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被高高挂起，额头上还用匕首钉着一枚令牌。
那正是忠顺王府豢养的死士头领的令牌。
这简直是在京城所有权贵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早朝之上，气氛凝重如铁。
忠顺王跪在金殿中央，涕泪横流，赌咒发誓，说自己是被栽赃陷害，是那张玄心狠手辣，故意设局，请皇上为他做主。
以奸相秦安为首的党羽也纷纷出列，指责张玄一个边关武将，竟敢在京城行此凶事，简直目无王法，请陛下严惩。
龙椅上的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就在此时，素有“铁面御史”之称的御史大夫王正，手持笏板，慨然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王正的声音洪亮如钟，“臣昨日收到匿名举报，有确凿证据表明，忠顺王罔顾国法，竟在张校尉大军出征之际，派遣死士于十里长亭设伏，意图截杀朝廷命官，动摇我北征大军军心！此等行径，与通敌叛国何异！”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供状和几件物证，高高举起：“这是被俘刺客的亲笔画押！这是他们所用兵器上的王府徽记！请陛下降旨，彻查忠顺王府，给天下一个交代！”
满朝哗然！
秦安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王正！你休要血口喷人！一份来路不明的匿名举报，岂能当做证据！”
王正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秦安：“哦？秦相爷这么激动做什么？这供状上，除了忠顺王，可还提到了几个有趣的名字。
比如，兵部武库司的某个郎中，为何会提前泄露张校尉的行军路线？又比如，城防营的某个都尉，为何会在当晚对王府的兵马调动视而不见？秦相爷，这些人，好像都与您过从甚密吧？”
秦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这张玄隔着千里之遥，还能打出如此阴狠的一拳。
他不是在攻击忠顺王，他是在借着忠顺王这把刀，砍向自己的根基！
忠顺王是条好狗，但为了保全自身，只能丢弃。
就在朝堂上乱成一锅粥时，一直沉默的皇帝终于缓缓开口了。
“朕这里，也收到了一份有意思的东西。”他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奏折，轻轻敲了敲，“是张玄从八百里外加急送来的。
他说，他剿灭了一伙企图伏击大军的‘悍匪’，缴获颇丰，问朕该如何处置战利品。他还说，这些‘悍匪’的头目，长得跟忠顺王府的一个管事有点像，怕是自己眼花，请朕明断。”
皇帝的语气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忠顺王和秦安的心头。
栽赃？人家张玄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悍匪”！
是你自己府上的人头挂在了门口，是你自己的人被御史抓住了把柄。
“秦爱卿，”皇帝的目光落在秦安身上，“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啊？”
秦安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朝服。他知道，皇帝这是在给他选择。
保忠顺王，自己就得被拖下水；弃忠顺王，还能断尾求生。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道：“陛下，忠顺王或有治家不严之过，但绝无叛逆之心。然则，国法无情，臣恳请陛下，将忠顺王暂且禁足府中，交由三法司会审，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忠顺王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一场惊天大案，就在这云淡风轻的几句话间，被定下了调子。
张玄的名字，也第一次让满朝文武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个年轻人，不仅是战场上的莽夫，更是朝堂上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北上官道，张玄听着信使的回报，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忠顺王这颗棋子，暂时废了。
秦相那只老狐狸，也断了一臂，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御史大夫王正，得了这么大一个功绩，算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一石三鸟。
“校尉真是神机妙算！”副将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满脸崇拜。
张玄却并未露出喜色，他从信使手中接过另一封火漆密封的急报。
那是从北境用最高规格的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情。
拆开信封，只扫了一眼，张玄的眉头便紧紧锁在了一起。
北境防线总督，镇北侯赵无极，中了胡虏的埋伏，兵败被俘，生死不知。
其麾下三万精锐，全军覆没。
北境门户大开，胡虏前锋已兵临雁门关下。
局势，比想象中糜烂百倍。
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