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刀影初现·血雾锁深山
第三回：黄河渡口风波恶 双刀会盟血誓坚
潼关城外三十里，风陵渡口。黄河水裹挟着泥沙奔腾东去，撞击在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渡口旁的“望河楼”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二楼临窗的位置，刘虎和薛晚晴相对而坐，面前的两碗羊肉泡馍早已凉透。
“老金说龙二每日午时必来此饮酒。”薛晚晴压低声音，目光始终盯着楼下喧嚣的渡口，“但今日已过未时，还不见人影。”
刘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关山刀的刀柄。自从那夜死里逃生，这把刀就再未离身。刀鞘上的虎头已被磨得发亮，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噬人。
“或许他发现了什么。”刘虎皱眉，“那日他退得蹊跷，那支响箭……”
“嘘！”薛晚晴突然按住他的手，“来了！”
楼下传来一阵马蹄声，三骑快马踏着泥泞驰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约莫三十出头，身穿藏青短褂，腰挎双刀，刀鞘上缠着醒目的红绸。他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竟无声无息，显是武功极高。
“那就是龙二。”薛晚晴的声音几不可闻，“黄河帮帮主，人称‘黄河蛟龙’。”
刘虎仔细观察。龙二面容粗犷，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顾盼间精光四射。他身后的两个随从也都是练家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步伐沉稳。
龙二径直走上二楼，在临窗的另一个位置坐下。店小二显然认得他，连忙上前伺候：“龙爷老规矩？”
“一壶烧刀子，二斤酱牛肉。”龙二的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河南口音。他看似随意地扫视四周，目光在刘虎和薛晚晴身上稍作停留，却未露出异样。
薛晚晴深吸一口气，突然高声说道：“虎子，听说潼关的黄河鲤不错，可惜今日风大，渔舟难行。”
这是老金教他们的暗号。刘虎按约定接话：“无妨，待风平浪静，自有鲤鱼跃龙门。”
龙二举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饮酒。但他身后的一个随从却突然起身，朝他们走来。
“二位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吧？”随从拱手问道，语气客气却带着审视。
薛晚晴笑道：“从西安来，做些药材生意。”
随从的目光落在刘虎腰间的关山刀上：“这位小哥的刀很特别啊。”
刘虎心中一紧，正要答话，龙二却突然开口：“王五，不得无礼。”他端着酒杯走过来，自来熟地坐下，“看二位的打扮，不像是生意人。”
薛晚晴不动声色：“龙帮主好眼力。实不相瞒，我们是来找人的。”
“哦？找谁？”龙二看似随意，但眼神锐利如刀。
刘虎直视他的眼睛：“找龙二爷。”
酒馆里的气氛瞬间凝固。龙二身后的两个随从同时按住刀柄，周围的食客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纷纷低头噤声。
龙二忽然哈哈大笑：“有意思！找我龙二何事？”
薛晚晴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珏，放在桌上：“故人托我们来找龙爷，说龙爷见玉如见人。”
龙二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拿起玉珏仔细端详，手指在玉珏的断口处摩挲，脸色变幻不定。良久，他长叹一声：“刘叔他……”
“遇害了。”刘虎沉声道，“被血鹰卫所害。”
龙二猛地攥紧玉珏，指节发白：“什么时候的事？”
“腊月廿三，雪夜。”薛晚晴盯着他的反应，“血鹰卫突袭刀脊岭，震山哥力战而亡。”
龙二闭目良久，再睁开时眼中已有泪光：“刘叔于我有救命之恩，没想到……”他突然压低声音，“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随我来。”
他起身结账，带着二人走出酒馆。黄河边的风更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龙二沿着河岸前行，来到一处僻静的河湾。这里停着几艘破旧的渔船，浪花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的声响。
“现在可以说了。”龙二转身，目光如电，“刘叔临终前可有什么交代？”
刘虎取出关山刀：“爹让我来找龙二叔，说您欠刘家一条命。”
龙二抚摸着刀身，神情复杂：“不错。光绪十六年，我在太原遭仇家围困，身负重伤，是刘叔单刀匹马杀入重围，将我救出。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
他突然盯着刘虎：“但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刘叔的儿子？”
薛晚晴接口道：“震山哥临终前说过，龙二爷右肩有一处箭伤，是当年为他挡箭所留。”
龙二神色稍缓，但仍带着疑虑：“刘叔还说过什么？”
“他说……”刘虎回忆起父亲临终的话，“找到龙二，重振刀客。”
龙二长叹一声，终于放下戒备：“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但也来得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薛晚晴警觉地问。
“血鹰卫已经封锁了潼关各要道，正在全力搜捕你们。”龙二压低声音，“更麻烦的是，巡抚衙门出了高价悬赏，江湖上许多败类都在找你们。”
刘虎握紧刀柄：“那我们更该尽快离开陕西。”
“离开？”龙二冷笑，“你们以为能轻易离开？现在各路口都有血鹰卫的把守，关防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但我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送你们过黄河。不过……”
“不过什么？”薛晚晴追问。
“需要等三天。”龙二道，“通道只有在朔月之夜才能使用，这是规矩。”
刘虎与薛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虑。
“这三天你们可以住在我那里。”龙二道，“绝对安全。”
薛晚晴突然问：“龙二爷可知道那夜在破庙，那支响箭是谁所发？”
龙二神色微变：“什么响箭？”
刘虎详细描述了那夜的情形。龙二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血鹰卫的信号，倒像是……江湖救急令。”
“是谁会救我们？”刘虎追问。
龙二沉吟道：“陕西地界上，敢和血鹰卫作对的不过三五家。可能是‘秦岭老道’，也可能是‘渭北三侠’，或者是……”
他忽然停住，侧耳倾听。黄河水的轰鸣声中，隐约夹杂着马蹄声。
“不好！”龙二脸色一变，“有埋伏！”
话音未落，十余支弩箭从芦苇丛中射出，直取三人要害！龙二双刀出鞘，舞成一团银光，将弩箭尽数击落。他的两个随从也拔刀迎敌，与从芦苇中冲出的黑衣人战在一起。
“是血鹰卫的暗桩！”龙二喝道，“跟我来！”
他带头冲向一艘渔船，双刀开路，挡者披靡。刘虎和薛晚晴紧随其后，关山刀和鸳鸯刀配合默契，将追兵逼退。
就在他们即将登上渔船时，异变突生！
一支响箭破空而来，却不是射向敌人，而是射向龙二！龙二猝不及防，勉强侧身避开，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溜血花。
“小心！”薛晚晴惊呼，但为时已晚。
芦苇丛中突然跃出数人，为首者黑衣蒙面，手中长剑直取龙二后心。这一剑又快又狠，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龙二腹背受敌，眼看就要中剑，刘虎突然大喝一声，关山刀一式“横断云山”挡开长剑。刀剑相撞，火花四溅，刘虎被震得连退三步，虎口发麻。
“好功夫！”蒙面人赞道，但手下毫不留情，剑招如狂风暴雨般攻来。
龙二得此喘息之机，双刀翻飞，逼退正面之敌，与刘虎背靠背对敌。“多谢小兄弟！”
“这些人不是血鹰卫！”薛晚晴在激战中喊道，“他们的武功路数不对！”
的确，这些黑衣人的招式狠辣诡异，与血鹰卫的正统武功大相径庭。更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主要针对龙二，对刘虎和薛晚晴反而手下留情。
混战中，龙二突然闷哼一声，左肩中了一剑。鲜血瞬间染红衣袖。“卑鄙！用毒！”他怒喝道，刀法开始散乱。
刘虎急忙护在他身前，关山刀舞得密不透风。薛晚晴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撒出一把药粉。冲在前面的几个黑衣人顿时惨叫倒地，皮肤迅速溃烂。
“薛家的‘阎王笑’！”蒙面人惊呼，“撤！”
黑衣人迅速退入芦苇丛，消失得无影无踪。河滩上只留下几具尸体和斑斑血迹。
龙二踉跄几步，被随从扶住。“剑上有毒……”他脸色发青，呼吸急促。
薛晚晴急忙检查伤口：“是‘鹤顶红’，还好及时。”她取出银针为龙二逼毒，又敷上解毒药粉。
龙二缓过气来，苦笑道：“没想到我龙二纵横黄河十年，今日竟要靠女辈相救。”
刘虎收刀入鞘：“可知那些人是谁？”
龙二神色凝重：“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幽冥教’的人。”
“幽冥教？”刘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薛晚晴却脸色大变：“那个专收钱杀人的邪教？他们不是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十年了吗？”
龙二摇头：“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幽冥教三个月前死灰复燃，首领自称‘幽冥天子’，专与各路豪强作对。已经有三个帮派的首领遭了毒手。”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而且，据说幽冥教与血鹰卫有勾结。”
刘虎心中一震：“那今日之事……”
“未必是冲着你们来的。”龙二道，“更像是冲着我。近来黄河帮与幽冥教冲突不断，他们恐怕是想趁此机会除掉我。”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刚才说的响箭，可否再详细描述一番？”
刘虎仔细描述那夜响箭的形状和声音。龙二越听脸色越凝重：“这像是……官府的传讯箭。”
“官府？”薛晚晴惊讶道，“官府为什么要救我们？”
龙二沉吟道：“陕西官场并非铁板一块。升允虽然权倾一方，但也有政敌。或许有人想借你们之手对付升允。”
他忽然压低声音：“有传言说，巡抚衙门里藏着一位‘大人物’，一直在暗中收集升允的罪证。但那只是传言……”
就在这时，龙二的一个随从匆匆跑来：“帮主，我们在黑衣人身上找到了这个。”他递上一块铁牌。
铁牌黝黑无光，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面，下面有两个小字：“幽冥”。
龙二脸色大变：“果然是幽冥教！”他转向刘虎二人，“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即刻随我回总舵。”
黄河帮总舵设在潼关城外的一处隐秘山谷中。从外面看，这里只是个普通的村落，但暗中戒备森严，明哨暗卡无数。
龙二带着二人进入一所大宅，屏退左右，这才郑重道：“刘贤侄，薛姑娘，今日之事你们也看到了。幽冥教重现江湖，局势越发复杂。你们留在陕西太过危险。”
刘虎坚定地说：“父仇未报，我不能走。”
“报仇也要有命在。”龙二道，“听我一句劝，尽快离开陕西。我可以安排通道，送你们去河南。”
薛晚晴突然问：“龙二爷可知道震山哥为什么让我们来找你？”
龙二叹道：“刘叔于我有恩，我自当竭尽全力保护你们。但如今形势复杂，我也不能完全保证你们的安全。”
龙二猛地站起，双手扶起刘虎：“虎子！我怎会忘？当年你爹背着我在雪地里走了三天三夜，伤口溃烂流脓，却硬是没吭一声！”他拍着刘虎的肩，“既如此，咱们今日便重结兄弟之盟！”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刻着“龙”字的青铜令牌，又从刘虎手中接过关山刀：“这把刀是你家传，我这令牌是黄河帮信物。从今往后，你我兄弟同心，共抗强敌！”
刘虎接过令牌，郑重道：“龙二哥，刘虎定不负所托！”
薛晚晴看着两人，眼中泛起暖意。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鸳鸯短刀：“我虽不属江湖，但今日见证两位兄弟结义，也算与有荣焉。”
龙二大笑：“好！今日便饮了这碗结义酒！”
店小二早已备好酒坛。三人举起酒碗，酒液在碗中翻涌，映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龙二的声音洪亮如钟，“今日结义，他日若有谁先走一步，另一人必要替他照顾家人，护他血脉！”
刘虎与薛晚晴同声应和。酒碗相碰，碎裂的瓷片溅在地上，却似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
是夜，刘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今日发生的一切在他脑中反复回放：龙二的突然出现，幽冥教的袭击，那块幽冥令……
他悄悄起身，想去找薛晚晴商议，却听到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透过窗缝，他看到龙二独自一人站在院中，仰望着满天星斗，手中摩挲着那半块玉珏。
“刘叔，你放心……”龙二喃喃自语，“我一定会护虎子周全，完成你的遗愿……”
刘虎心中一动，正想出声，却见龙二突然转身，朝宅后走去。他心中起疑，悄悄跟上。
龙二来到宅后一间僻静的小屋前，左右张望后推门而入。刘虎潜到窗下，透过缝隙看到屋内有个人被绑在椅子上，赫然是日间那个蒙面刺客的首领！
“说！谁指使你的？”龙二厉声问道。
黑衣人冷笑：“龙二，你背叛盟约，幽冥天子不会放过你的！”
龙二一刀抵住他咽喉：“我再问一次，是谁？”
黑衣人忽然大笑：“你以为抓住我就赢了？告诉你，你们中间有内鬼！”他突然口喷黑血，头一歪断了气。
龙二脸色铁青，正要检查尸体，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谁？”他疾冲而出，却只见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刘虎躲在暗处，心中波涛汹涌。内鬼？谁是内鬼？龙二似乎有很多秘密没有说出来。
次日清晨，龙二带来一个消息：“通道提前开启了，今夜就可以送你们过河。”
薛晚晴疑惑道：“不是要等朔月之夜吗？”
龙二道：“情况有变，幽冥教已经发现这里，必须尽快离开。”
他取出两套黄河帮众的衣服：“换上这个，扮作我的随从。”
黄昏时分，三人来到黄河边一处隐秘的渡口。这里水流湍急，岸边怪石嶙峋，是个险要所在。
龙二吹了声口哨，一艘小船从礁石后划出。船夫是个独眼老汉，沉默寡言。
“就从这里过河。”龙二道，“对岸有人接应。”
就在刘虎二人即将上船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龙二脸色大变：“是官兵！快上船！”
但为时已晚，数十支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将渡口照得如同白昼。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龙二，你果然背叛了大人！”
刘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骑在马上，正是那日出现在破庙的崔九！他身边站着一个人，让刘虎如遭雷击——竟然是老金！
老金面无表情，手中握着一把弩箭，箭尖对准龙二。
“老金！你……”薛晚晴惊呼。
崔九冷笑道：“没想到吧？你们最信任的哑巴，其实是血鹰卫的暗桩！”
龙二怒极反笑：“好！好！好！崔九，你果然厉害！连老金都被你收买了！”
崔九得意道：“现在才知道，太晚了！今日就将你们一网打尽！”
官兵缓缓逼近，箭矢在火光下闪着寒光。前有追兵，后有黄河，似乎已是绝境。
龙二突然大喝一声：“动手！”
只见老金手中的弩箭突然转向，一箭射穿崔九坐骑的眼睛！战马惊嘶人立，将崔九掀下马来。与此同时，芦苇丛中射出无数箭矢，目标直指官兵！
“快上船！”龙二推了刘虎一把，“老金是我们的人！”
刘虎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和薛晚晴急忙跳上小船，船夫奋力划桨。
龙二站在岸边，双刀舞动，挡住追兵：“过河后去找‘河洛镖局’，就说我让你们来的！”
小船驶入湍急的河心，刘虎回头望去，只见龙二且战且退，渐渐被官兵包围。老金则不知何时已消失在黑暗中。
“龙二哥！”刘虎大喊。
龙二朗声笑道：“放心！黄河蛟龙死不了！记住你爹的遗愿！”
一个浪头打来，小船剧烈摇晃。等刘虎再次稳住身形，岸上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兵刃相交之声和呐喊声随风传来。
薛晚晴忽然指着对岸：“你看！”
对岸亮起三堆篝火，排成三角形。这是安全的信号。
船夫闷声道：“坐稳了，要过激流了。”
刘虎握紧关山刀，望着渐渐远去的陕西岸，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夜，他见识了江湖的险恶，也感受到了兄弟情义的重量。
黄河水奔腾东去，仿佛在诉说着不尽的恩怨情仇。刘虎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小船在激流中颠簸前行，对岸的篝火越来越近。新的征程，即将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