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那句看似随意，实则如刀锋般锐利的反问，让张海涛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脸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像是拉满了的弓弦，紧绷到了极点。
胖子张和方志诚站在一旁，连呼吸都忘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陆鸣，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的天！这位新上任的陆主任，也太刚了吧！
这已经不是在打太极了，这是直接掀了桌子，指着张海涛的鼻子问：你他妈是不是想当叛徒？
张海涛是谁？县委办的副主任，赵立军的左膀右臂！陆鸣这一句话，直接就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如果张海涛承认他没跟赵县长汇报，那就是“背主求荣”，私下里向王书记这边递投名状。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在赵立军那边，就算是彻底完了。
可如果他撒谎说汇报过了，那更麻烦。赵县长同意你们来查他自己的嫡系？这话说出去鬼才信！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赵立军的阵营内部，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甚至到了要“挥泪斩马谡”的地步。
这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一个死！
张海涛这只在官场里游刃有余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第一次，被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逼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绝境。
他看着陆鸣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后背竟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小子……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心机和反应速度？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那个设下陷阱的猎人，却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被猎物一口咬住喉咙的蠢货！
“呵呵……呵呵……”张海涛干笑了两声，试图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狼狈。他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强行辩解道：“小陆啊，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见外了嘛。”
“我们都是党的干部，为人民服务，眼里看到的，应该是问题，而不是谁是谁的人。我作为县委办的副主任，发现了问题线索，把它交给我们新成立的督查室，这……这是正常的工作程序嘛，对不对？”
他试图用“大道理”和“程序正义”，来把这件敏感的事情模糊化。
“哦——原来是这样啊。”陆鸣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张主任您说得对！是我觉悟低了！您放心，您这种对党忠诚、不徇私情的高尚品格，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那份举报信，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还上了锁。
“这份材料，我们督查室，收下了！”他看着张海涛，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们一定不辜负张主任您的期望，把这个案子，一查到底！”
张海涛的眼皮，开始狂跳。
他感觉事情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果然，陆鸣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不过呢，张主任，”陆鸣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真诚”而“感激”的表情，“您作为这个案子的第一线索提供人，而且还对水利局的情况这么了解。为了能尽快查清事实，还王大海局长一个清白，也给赵县长一个交代。我恳请，也建议，由您来担任我们这个专案调查组的……顾问！”
“什么？！”张海涛失声叫了出来，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
顾问？
这他妈哪里是顾问？这分明是把他和这个案子，彻底捆死在一起！
让他去当调查自己人案子的“顾问”？这要是传出去，他张海涛以后在赵立军的阵营里，还怎么混？赵立军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不不不，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张海涛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我只是提供线索，调查是你们督查室的工作，我怎么能参与呢？”
“为什么不行？”陆鸣一脸“天真”地反问，“张主任，您刚才不是还教育我，说我们眼里不应该分谁是谁的人吗？怎么一到您自己这儿，就开始推三阻四了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而且，您想啊。这个案子，如果我们督查室自己去查，别人可能会说我们是公报私仇，是王书记在打压赵县长的人。但如果有您这位德高望重、又是赵县长亲信的‘顾问’坐镇，那就不一样了！那就能充分说明，我们这次调查，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是对事不对人的！”
“您这……您这不仅仅是帮了我们督-查室，您这是帮了王书记，也帮了赵县长，维护了我们整个班子的团结啊！这么大的功劳，您怎么能推辞呢？”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大帽子一顶一顶地往张海涛头上扣。
张海涛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张陆鸣为他量身定做的大网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只会越缠越紧。
他今天来，本是想给陆鸣一个下马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知道官场的险恶。
却没想到，自己几十年的道行，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三言两语，就给破得干干净净！还反过来被将了一军，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看着张海涛那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站在一旁的胖子张和方志诚，心里简直爽翻了天！
他们看向陆鸣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升级为了……膜拜！
太牛逼了！
这反击，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杀人不见血啊！
“我……我……”张海涛“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就在这时，陆鸣却突然笑了。
他走上前，亲手帮张海涛拉开了办公室的门，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人畜无害的谦逊。
“张主任，您看您，脸都吓白了。我跟您开玩笑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天籁之音，瞬间把张海涛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开……开玩笑？”张海涛愣住了。
“是啊。”陆鸣微笑着，把那份举报信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又重新塞回了张海涛的手里。
然后，他凑到张海涛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就让这位在官场里翻云覆雨几十年的老狐狸，瞬间闭上了嘴，脸色煞白，落荒而逃。
陆鸣看着他几乎是逃跑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转过身，看到胖子张和方志诚正用一种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自己。
“陆……陆主任，您……您刚才跟他说什么了？”胖子张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结结巴巴地问道。
陆鸣笑了笑，重新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也没什么。”
“我只是告诉他，这封举报信，是匿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