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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马车碾过河间府外的青石板路时,轮轴卡进石缝,猛地颠了一下。苏念卿指尖的碎瓷片应声落在膝头——是方才剥橘子时,指甲不小心划破了瓷盘边沿。

“过了这地界,再走三日就到京城了。”冷轩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风吹过的粗粝,“城里头最近查得紧,一会儿在前面镇子换身衣裳,扮成跑货的。”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沈砚伸手去压,指腹刚触到布帘,就见苏念卿正低头捡那片碎瓷。她指尖捏着瓷片边缘,指节泛白,碎瓷的尖儿几乎要嵌进掌心。

“别用手碰。”沈砚抽过她的手腕,从袖中摸出一方素帕,裹住瓷片轻轻抽走。他指尖触到她手腕的皮肤,凉得像深秋的井水。

苏念卿抬眼时,睫毛还沾着点橘子皮的细绒。她望着车外掠过的槭树,红叶子落得满道都是,忽然轻声说:“去年离开京城时,城门口的槭树刚抽芽。”

那时父亲刚被关进诏狱,她穿着下人的灰布衫,混在出城的杂役里,走的是西便门的小角门。守门的兵卒用长矛尖挑她的衣领,问她怀里揣了什么,她攥着父亲给的半块砚台,连声音都发颤。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道:“青州的人已经在城外客栈等着了,先住两晚,探探谢景澜的动静。”

他说“谢景澜”三个字时,苏念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摸到了包袱里砚台的棱角。那砚台是父亲的旧物,边角被磨得圆润,唯有底面刻着的“文渊”二字,还带着当年的刀痕。

马车行到镇子口,冷轩牵来两匹骡子,车上堆着些粗布和瓷碗,是早就备好的货。苏念卿换了身靛蓝布衫,领口沾着点浆洗不净的白碱,头发用木簪挽成简单的髻。沈砚站在车旁等她,身上是灰布短打,腰间系着粗麻绳,手里还提着个装着算盘的布兜,倒真像个跑货的掌柜。

“走吧。”沈砚伸手扶她下马车,指尖碰到她的手,依旧是凉的。

重新上路时,苏念卿坐在骡车的货堆旁,能闻到粗布和瓷碗混在一起的气味。官道上的车马渐渐多了起来,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马鞭甩得脆响;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嗓子喊得沙哑;还有讨饭的乞丐,跟着骡车跑几步,见没人理,又慢慢落在后面。

快到黄昏时,路边有个茶摊,冷轩勒住骡子,说要歇口气。苏念卿刚坐下,就听见邻桌两个穿长衫的人在说话,一个说:“相府那案子虽说结了,可听说苏御史的案卷,至今还锁在大理寺的柜子里。”另一个压低声音:“你敢提这个?谢大人如今正是得势的时候,上个月连户部尚书都让了他三分。”

苏念卿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茶水溅出来,烫在虎口上,她却没知觉。沈砚伸手把她的茶碗接过来,倒了碗凉些的温水递过去,低声说:“茶凉了再喝。”

那两个长衫人说着话,起身要走,路过苏念卿身边时,其中一个瞥了眼她身边的货堆,嘟囔了句:“这时候还跑京城,怕是要撞在刀尖上。”

冷轩刚要开口,沈砚轻轻摇了摇头。等那两人走远了,苏念卿才慢慢说:“我知道难。”她从包袱里摸出那方砚台,放在膝头摩挲着,“父亲以前总说,京城的官场上,连风都是带刀的。可他总说,只要心是正的,刀就伤不着。”

沈砚看着她指尖下的砚台,忽然想起自己那根刻着“卿”字的短棍——是去年在西便门附近的铁匠铺打的,那时他刚查到苏念卿的下落,想着万一遇到危险,能护着她。

天黑透时,终于到了城外的客栈。客栈是个两层小楼,楼下是饭堂,楼上是客房。冷轩去开房间,沈砚带着苏念卿上了楼。房间临着街,推开窗就能看见远处京城的城墙,黑沉沉的轮廓浸在夜色里,城楼上的灯笼像悬在半空的星子,忽明忽暗。

苏念卿站在窗前,望着那片轮廓,许久才说:“我以前总觉得,京城的城墙是暖的。”小时候父亲带她逛庙会,她趴在城墙上看下面的人潮,觉得那城墙能挡住所有的风。

沈砚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现在也能。”

苏念卿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昏黄的油灯下,他的眉眼比平时柔和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忽然问:“沈砚,我们真的能成吗?”

沈砚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她的耳垂,温温的。他说:“能。”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吹过来,落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苏念卿把砚台轻轻放在窗台上,砚台的底面贴着微凉的木头,像贴着父亲当年的手掌。

楼下传来饭堂的喧闹声,有客人在划拳,有店小二在吆喝,还有赶车的车夫在抱怨路途辛苦。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却让这房间里的安静,显得格外踏实。

沈砚给她倒了杯热茶,放在桌上:“先喝口茶,一会儿冷轩会把吃的送上来。”

苏念卿点点头,拿起茶杯,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她望着桌上的砚台,忽然笑了笑——不是白天那种没到眼底的笑,是带着点松快的笑。

“等事成了,我想把父亲的砚台,送回原来的书房。”她说。

沈砚看着她的笑,轻声说:“好。”

夜色渐深,客栈的灯笼一盏盏灭了,只有城楼上的灯笼还亮着。苏念卿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方砚台,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前路难走,可身边有个人陪着,心里那点忐忑,好像也淡了些——剩下的,是孤注一掷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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