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跟着妈妈来到停尸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冰冷的白色长廊，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我魂魄都在发颤。
妈妈被李局长搀扶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摇摇欲坠。
停尸床被推了出来，上面覆盖着一块白布。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可我却不敢多看一眼，我怕看见妈妈眼中的绝望。
李局长深吸一口气，看向妈妈，声音艰涩。
“嫂子，你……准备好了吗？”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白布，像是要把它盯穿。
她缓缓伸出手，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
白布被掀开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哭嚎撕裂了停尸间的死寂，妈妈只看了一眼，身体就软了下去，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我的视线，也终于落在了那张停尸床上。
没有完整的身体，只有一颗苍白浮肿的头颅，和一堆被胡乱堆在一起的、分辨不出部位的碎块。
妈妈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病房里。
她睁开眼，不哭也不闹，只是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医护人员想拦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地冲回停尸间，死死抓住那张盖着我碎块的床单，再也不肯松手。
她把脸埋在冰冷的床单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刺穿一切的力量。
“我女儿最怕疼了，她小时候摔一跤都要哭好久。”
“她现在这样……我得陪着她，不然她一个人该多害怕。”
我的魂魄在半空中蜷缩成一团，我多想告诉她，妈妈，我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是我的联络员王欣。
她对着我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眶通红。
她开始讲述，讲述我作为卧底“苏念”的一切。
当听到我为了获取信任，被当成货物在拍卖会上展示时，妈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当听到那些禽兽为了制作一张人皮地图，在我后背一针一针纹上图案时，妈妈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捂住胸口，发不出一点声音，整张脸都憋成了青紫色，像是随时都会窒息。
我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
王欣的声音也哽咽了。
“我们找到她时，那张皮已经被完整地剥下，挂在基地的墙上。”
“我们请了最好的专家，但还是破译不了地图上的信息。”
整个停尸间里，只剩下妈妈压抑到极致的抽噎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灵魂。
王欣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最残忍的秘密。
“法医在检查她头颅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情况。”
“她的舌骨上，有非常规整的牙齿刻痕……那是一串密钥。”
“她在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牙齿，把解开整个罪恶网络的密钥，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上。”
妈妈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王欣，仿佛要确认自己没有幻听。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抚摸我，却只摸到一层冰冷的白布。那层布，隔开了生与死，也隔开了我和她。
她的眼中，极致的悲恸和一种无上骄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亮得惊人。
她缓缓站直了身体，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李局长，王欣，还有那些神情复杂的警员。
她抬起头，像一棵在烈火中重生的松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的女儿，从来都不是贱货。”
“她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