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音寺内，空气凝固如铁。
三股恐怖的战意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无形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大殿。那风暴的最中心，是孙悟空、哪吒和杨戬。那风暴所指的方向，是莲台之上，三界至尊，如来佛祖。
整个灵山的佛光，在这股融合了狂傲、不屈与悲绝的战意面前，都显得摇摇欲坠。
数千神佛，无一人敢开口，无一人敢动弹。
他们看着那三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心中涌起的，是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恐惧。这三个人，任何一个，都是三界之中足以搅动风云的存在。现在，他们站到了一起。
为了一个妖物。
不，是为了那个妖物所揭示的，一个又一个，颠覆他们认知，动摇他们道心的“真相”。
如来佛祖端坐莲台之上，面沉如水。
他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毫不掩饰的敌意。那是三股已经挣脱了枷锁，再也不受任何规矩束缚的意志。他知道，今日之事，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动手吗？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下方那三个身影。
镇压孙悟空，他有把握。
镇压哪吒，他也有把握。
镇压一个道心稳固的杨戬，他同样有把握。
可现在，是三个人。一个心魔尽去、战意重燃的孙悟空。一个挣脱束缚、怒火滔天的哪吒。还有一个，刚刚从千年骗局中醒来，心中只剩下无尽悲怆与决绝的杨戬。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动手。
在张远刚刚用“法理”将他逼入死角之后，他若立刻动手，便坐实了“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的罪名。
他佛门的脸面，将在三界面前，被彻底撕碎。
这大雷音寺，将不再是圣地，而是强权者的殿堂。
不能动手，却又不能任由事态发展。
这，是如来佛祖自坐上这个位置以来，从未遇到过的两难之境。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隐秘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是燃灯古佛的传音。
“佛祖，事已至此，再纠结于瑶姬之事，已无任何意义。杨戬道心已毁，玉帝立场已明，我等已然落入下风。”
燃灯古佛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但此局，并非无解。那妖孽所有言论的根基，皆是那块来历不明的石璧！我等不知其来历，不知其真伪，为何要被它牵着鼻子走？”
“佛祖，我们不能再辩论‘真相’的内容了，我们必须攻击‘真相’的来源！”
“此物能映照人心之执念，能放大神魂之缺憾，定非善物！极有可能是上古魔物，专门用来动摇我等道心！将它定义为‘魔’，将那妖物定义为‘魔道妖人’，我等便可师出有名，重掌主动！否则，再让他说下去，恐怕连天蓬之事，都要被他翻出来胡说八道！”
燃灯古佛的传音，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如来佛祖心中的迷雾。
对！
来源！
这块石头的来源！
如来佛祖的双眼，猛地睁开，两道金光一闪而逝。
他身上那股被压制的佛威，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庄严，更加神圣，充满了审判意味的气息。
他不再看孙悟空三人，而是将目光，如两座山岳一般，重重地压向了那个被护在中间的张远。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彻三界。
这一次，佛音之中，不再有之前的迷茫，而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断。
“妖孽！”
如来佛祖开口了，声音洪亮，传遍了灵山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透过了穹顶，传向了三十三重天，传向了九幽地府。
“你以这来历不明的石璧，在此搬弄是非，编造幻象！”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盖棺定论的力量。
“你先以六耳之事，乱悟空之道心。再以魔丸之事，裂哪吒之忠义。如今，又以瑶姬之事，毁杨戬之根基！”
“此等手段，阴险毒辣，专攻神魂弱点，放大心中执念，与上古天魔的惑心之术，何其相似！”
此言一出，灵山之上，那些原本不知所措的佛陀罗汉，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对！佛祖说得对！此物定是魔物！”
“区区下界妖物，如何能窥得天庭机密？这番言语，分明是那魔璧在借他之口，蛊惑人心！”
“此物能映照出画面，却无从考证，分明是幻术！”
“原来如此！我等险些被这魔头蒙骗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
之前因为“真相”而产生的动摇，瞬间被“魔物”这个定义所取代。
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是被魔物欺骗了，也不愿相信自己一直信奉的法理，是一个笑话。
太白金星听到这话，眼中也亮起了一丝希望的光。他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张远，厉声附和。
“不错！佛祖明察秋毫！此妖与此物，来历诡异，其心可诛！他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分裂我天庭与佛门，颠覆三界秩序！陛下！您切莫被这幻象所蒙蔽啊！”
他对着光幕中的玉帝，大声疾呼。
光幕中的玉帝，看着这一切，脸上的悲痛之色未减，却多了一丝深深的疲惫。他没有回应太白金星，只是静静地看着。
孙悟空见状，怒极反笑。
“好！好一个颠倒黑白！”
“如来！俺老孙以前只当你虚伪，没想到你竟无耻到了这等地步！眼睛看到的事实，你们不认，却要去质疑一块石头？”
“这石头是真是假，杨戬的眼泪是真是假？玉帝的眼泪，也是假的吗？”
哪吒的火尖枪上，火焰再次升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佛门的嘴脸，我今日算是看清了！”
杨戬没有说话，但他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更紧了。他眼中那片死寂的冰冷，又深了一分。
面对三人的怒火，如来佛祖这次，却是不为所动。
他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他根本不理会孙悟空的质问，只是死死地盯着张远。
“妖孽！你休要再巧言令色，让这三位误入歧途！”
“本座现在，只问你一句！”
“你这石璧，究竟是何物？从何而来？！”
“你若说不清楚它的来历，无法证明它的清白。那么，你所说的一切，便都是魔言妄语！你本人，便是魔道化身！”
如来佛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届时，本座便是拼着灵山崩塌，也要联合天庭，将你这魔物之源，与你这魔头，一同彻底净化！以还三界一个朗朗乾坤！”
好一个“以还三界一个朗朗乾坤”。
他将一场针对真相的绞杀，瞬间包装成了维护三界正义的壮举。
他将所有的压力，都推回到了张远的身上。
你不是能说吗？你不是有“真相”吗？
现在，证明你的“真相”来源是合法的！
你证明不了，你就是魔！
杀了你，就是替天行道！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张远。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致命。
他该如何证明？
说这是系统给的？谁信？
这，似乎是一个真正的，无解的死局。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质问，面对这必杀的陷阱。
张远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近乎于怜悯的笑容。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佛祖啊佛祖……”
他叹息一声，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怕了。”
“你真的怕了。”
“你不敢面对我说的‘真相’，所以，你只能像一个输不起的赌徒一样，去质疑我的‘证据’。”
“真是……可悲啊。”
“你！”
燃灯古佛怒喝。
张远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佛祖，你问我这石璧的来历？”
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三界留影璧】，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位老友。
“它的来历，你还没资格知道。”
“不过……”
张远话锋一转，嘴角的笑意，变得玩味起来。
“你说我编造幻象，你说这石璧映照的都是虚假的。”
“好，很好。”
他的目光，扫过佛门的席位，扫过天庭的仙官，最后，又回到了如来佛祖的脸上。
“那我们就来看一个，连你佛门，也深度参与其中，绝对无法抵赖的‘幻象’，如何？”
如来佛祖眼皮一跳，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听张远悠悠地说道。
“诸位大能，诸位上仙，想必都知道，西行路上的二师兄，猪八戒。”
“你们也都知道，他曾经是天庭执掌天河水军的天蓬元帅。”
“那么……”
张远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神秘的诱惑力。
“诸位可知，这位曾经深得帝心，手握重兵的大元帅，为何会被贬下凡尘，受那万劫不复之苦呢？”
这个问题，让许多神佛都愣了一下。
太白金星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自然是因为他酒后失德，调戏嫦娥……”
但他话未出口，就看到张远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硬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
张远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一丝悲悯。
“调戏嫦娥？”
“呵呵。”
“你们真以为，一个位高权重，前途无量的大元帅，会因为这点‘风流韵事’，就被打得魂神俱散，永世不得翻身，最后，还被投入了畜生道吗？”
“你们，难道就不觉得……”
张远的声音，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这惩罚……”
“……太重了吗？”